魔党馀生


  穆秀珍神气十足地站在一块大黑板面前,手中拿着一根教鞭,她指着黑板,对坐在她面前的几十个听众道:“你们看到没有,要循着这个角度打过去才可能将木瓶全部击中,这是打保龄球的秘诀,当然,虽然掌握了秘诀,还是要不断练习才行的!”


  穆秀珍由于得到了一个体育会主办的全市保龄球赛冠军,是以在一个星期天的公众活动中,她被邀演讲保龄球的打法。


  星期天的公众活动是多姿多采的,包括许多公开的演讲,展览会等等,是本市市民文化生活的一部份,通常是在市立体育馆或文化馆内进行的。当穆秀珍讲完了之后,听众散去,她和主持人握过了手,也离开了她那间演讲室,向外走去。


  那一条宽阔的走廊中,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,那是每一个演讲室中的演讲者所发出来的声音,穆秀珍慢慢地走过去。


  她一面走,一面留意着演讲室外的牌子。


  一间演讲室外挂着“唐宋银钞之研究”,另一间则挂着“汉小说与神话之关系”等等,穆秀珍对这些全是不感兴趣的。


  可是,她却在第三间演讲室前站定了身子。


  那间演讲室的门口,挂着的牌子上,清清楚楚地写着演讲题,乃是:“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获致最大的财富”。而演讲人则是“包发达博士”。


  穆秀珍一看到这个讲题,和这个演讲人的姓名,忍不住笑了起来,跟在她后面的文化馆职员也笑了起来,道:“穆小姐,这是不是很有趣?”


  “你们怎么会安排这样的演讲会的?”穆秀珍问。


  “这不是我们安排的,”那职员大摇其头,“这是那位包博士自己租了演讲室来演讲的,那是文化馆的收入一部份,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做的。”


  穆秀珍笑道:“那倒不错,我相信听的人一定十分多了,也得去听听!”她一面说,一面推开了门,向内走了进去。


  只见演讲室中的人不少,大约有了七八成,演讲人还没有来,只有一个人在接待,有人进来,便道:“请坐,请坐!”


  等到人快坐满了,才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礼服,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,戴着早已不流行的“单片眼镜”,一本正经地上了讲台。


  一看到那人的这种样子,穆秀珍又忍不住想笑了出来,那位包博士在讲台上,干咳了几声,开始了他的演讲道:“各位,世界上的财富,实在太多了,但是最简单获致财富的法子,便是设法去寻获以前被人发现,但却又被人遗忘了的财富!”


  他神气十足地瞪着听众,然后加强语气,大声道:“我的意思,就是去寻宝,自古以来,不如有多少宝藏被埋没着,最著名的,自熊是所罗门王宝藏了,本人费了数十年心血,研究古今中外,各种宝藏的地点,绘制成了各种各样的地图——”


  包博士的助手,立即拿过了一只箱去,在讲台上打了开来,箱子中全是胶袋,胶袋中看来全是地图,包博士指着箱子,道:“这里面,有几百份地图,其中有西班牙珠宝船沉没的地点,有希特勒藏宝的详细指示,有隆美尔所掠夺的稀世名画的收藏处,有印度土王的宝库,也有柯克船长的藏宝岛,有成吉思汗的大宝库,每份只售一百元,随便各位选择!”


  包博士讲到这里,穆秀珍已然“哈哈”大笑了起来,听众之中,和穆秀珍一样大笑的人也不少,但也有很多人拥了上去,向包博士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。


  更有好几个人,已经出钱在买地图了,有的还一本正经地在问包博士,究竟是西班牙海盗的宝藏多,还是印地安帝国的全金太阳神镜值钱。


  这当然是一个低级无聊的骗局,但任何骗局,俱是以人的贪念为前题,如果人没有贪念,又怎么会上当?是以穆秀珍也没有对包博士的骗局进行干涉,她感到让这些贪心的人,吃一点亏,也是应该的,是以她笑着,走出了演讲室。


  她回到了家中,当她向木兰花讲到这件事的时候,她仍然在不断地笑着,可是木兰花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好笑。


  等到穆秀珍讲完,木兰花才道:“秀珍,那位包博士,倒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博士,你似乎不应将他嘲笑得太过份了!”


  穆秀珍呆了一呆,然后笑得更有趣了,她一面笑,一面道:“货真价实的博士?一个博士的名字叫包发达,哈哈,太可笑了。”


  木兰花微笑着,道:“那是翻译者的自作聪明,他是埃及人,叫做菲得烈.鲍,到本市来演讲,取了一个中国化而又谐音的名字,就译成了包发达了。”


  穆秀珍好奇地睁大了眼晴,道:“兰花姐,你认识他?如果他是博士,他为什么要一百元一份,在兜售他的假地图?”


  “你有没有买一份来看看?”


  “当然没有,你以为我那么傻么?”


  “秀珍,你既然没有看到他兜售的地图,你怎知他所卖的地图是假的?”木兰花顿了一顿,又道:“你不是太武断了么?”


  穆秀珍不服气地叫了起来,道:“不是假的,是真的么?”


  “是真的——至少,那的确是包博士根据一切他所能搜集得到的史料,所作出的结论,相信世界上没有比他所出售的更正确的藏宝图了!”


  这一切,实在是穆秀珍做梦也想不到的。


  她仍然不服气,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
  木兰花道:“我刚接到了一封信,是埃及开罗大学的一位教授寄给我的,这位教授是中国人,和我是认识的,他的信中,提及了这位包博士。”


  “哦,”穆秀珍忙问:“他怎么说?”


  “你自己去看好了。”木兰花在咖啡几的下层,取出了一封信来。穆秀珍连忙抽出了信纸。


  那封信,几乎就是为了包博士前来本市而写给木兰花的,在开始的时候,照例有几句问候的话,以后,就全是和包博士有关的事了。


  信上提到包博士的时候,这样写着:“……有一个奇人,快要到你们的城市来了,你们的城市,是他远东旅行的第一站,他还要去很多地方,这个我称之为奇人的人,是菲德烈.鲍博士,曾经是开罗大学历史系的副主任,是著名的古代史教授,曾和我同事过数年之久。


  “他为了到远东来,特地改了一个中国名字,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俗人的手笔,替他改了一个,名字叫“包发达”,当真可发一噱。


  “这位博士,我之所以称他为奇人,倒并不是没有理由的,他的最大嗜好,便是研究各种各样宝藏的所在地,或是古代沉船的记录,这方面的资料之丰富,可以说没有任何人及得上他,而他也是真正致力在做着这件事的,他曾穷三十余年的精力,绘制了数百张各种时代不同的藏宝地图,他曾旅行西方,去兜售这种时代不同的藏宝地圆。


  “当然,根据他的地图,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宝藏的,但是,他的地图却绝不是凭空虚构的,而且,每一份地图,都附有详细的说明,可是令得他失望的是,他旅行的结果,竟没有一个人去购买他的地图。


  “他将这种情形,归咎于西方人的太重视现实和缺乏想像力,是以他决定到东方来,他动身之前,曾和我们这样说,这便是我写信给你的原因,因为他表示得很悲观,他说,他研究了数十年,竟没有一个人相信他,他实在不想在这个缺乏想像力的世界上生活下去了。他讲这话的时候,十分认真,所以,我想他在碰壁之余,可能会起厌世之念的。


  “我知道你对各种古怪的事都很有兴趣的,我向他提起过你,但是他为了自尊,当然不好意居凭那朋友的情面,硬要你购买一些地图的,但是你不妨装着对地图有兴趣,向他购买几份,请相信我,这都是极有价值的考证,是他一生心血之所聚。而且,包博士的言谈,极其丰富,他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……”


  穆秀珍迅速地看完了信,抬起头来。


  木兰花问道:“你看到了,当时的情形怎样?可有人去买他的地图么?”


  “我没看到人买,但是看到好多人围着他。”


  “当时你的心中怎么想。”


  “我想,那是一个十分无聊的骗局。”


  “唉,”木兰花叹了一口气,“这也是难怪你的,如果我不是接到了这个老朋友的信,我也一定以为这是无聊的骗局了。我真不明白,如果他对于宝藏有着切实的考据,他应该可以找到人和他合作的,难道世人真的那样昧于冒险精神么?”


  “兰花姐,你不该说世人没有冒险精神的,你想,若是有一个人,拿着一张地图,告诉你什么地方可能有藏金,要你投资,你肯不肯?”


  木兰花没有回答,她站了起来,来回踱了几步,才道:“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包博士,你打电话去各大酒店查问一下,他住在什么地方。”


  “好的。”穆秀珍也给木兰花的话引得兴趣大生。


  她开始打电话,木兰花坐着翻阅当天的报纸。


  十分钟之后,穆秀珍放下了电话,道:“兰花姐,他住在金都酒店,七楼,七一七号房,只有他一个人,他的助手多半是临时雇用的。”


  “金都酒店!”木兰花皱了皱眉,“这勉强可以算是第二流的酒店,由此可知他的经济情形,一定不是怎么良好了。”


  “恐怕是的,你想,花一百元买一份这样的地图——”


  “你先打电话和他联络一下,告诉他半小时内,我们去拜访他,你不必说我们知道他,只说……我们是他演讲的听众就可以了。”


  穆秀珍又拿了电话,接通了金都酒店,她对接线生道:“麻烦你,接七一七号房,包博士,包发达博士的电话。”


  可是,她得到的回答,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,她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男人声音,道:“小姐,刚才也是你来电话查问包博士的,是不?”


  穆秀珍十分不愉快,道:“是我?又怎么,请你替我接通他的房间,我要找他听电话!”


  那男人又问道:“小姐,你和包博士是什么关系?”


  穆秀珍大怒,道:“你又是什么人?为什么诸多查问?我是他的朋友,朋友,朋友,你们听到了没有?快替我将电话接过去!”


  出乎穆秀珍的意料之外,电话那边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来:“秀珍,你是秀珍,是不是,你难道听不出我是什么人么?”


  “哈!你是高翔?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
  穆秀珍转过头来,道:“兰花姐,太奇怪了,我打电话到金都去,却是高翔来听电话。”


  木兰花一怔道:“糟糕,包博士出事了?”


  穆秀珍也是一呆,忙道:“高翔,可是包博士出事了?”


  “是啊,他死了。”高翔回答着。


  高翔的回答十分大声,连木兰花都听到了。


  “告诉高翔,我们立刻来。”


  “高翔,你等着我们,我们立刻就到!”


  ※※※


  二十分钟之后,她们赶到了金都酒店。


  她们来到酒店门口的时候,恰好看到黑箱车停在酒店的门口,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,走了出来,从担架的白布下,发出一阵难闻的焦臭味。


  酒店的门口,有两个警员守着。


  那两个警员一看到木兰花,立时道:“高主任在死者房中,请两位立即就去。”


 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,立时上了电梯,等到走出电梯的时候,七楼的走廊中全是水,还有几个消防人员,正在做善后的工作。


  七一七的房门大开着,等到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来到房门口的时候,只见高翔正在房中。房中显然才被一场烈火焚烧过,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焦黑的和湿淋淋的。


  高翔从地上拾起了几个烧剩的纸角,正在研究着。


  木兰花踏进了房间,道:“他是烧死的?”


  高翔道:“是的,侍者一直听得他在房中怪笑,在嚷叫着世人全当他是骗子,侍者也不以为意,因为他来了两天,行动一直很古怪,他曾要把一份据说可以找到西班牙著名海盗的藏宝图,送给酒店,当作一星期的租金,当然为酒店所拒绝,直到他的房间中,有浓烟冒了出来,侍者才拍门,可是无人应门,等到消防人员破门而入时,已经是这样子了。”


  木兰花四面看了一下道:“什么也没剩下?”


  “全烧光了,你找的是什么?”


  “他随身所带的那几百份地图。”


  “当然全烧去了,他可能就是用那几百份地图,淋上了汽油来燃烧的,兰花,那些地图是他用来行骗的道具,你问来作甚?”


  “高翔,别太轻率地对事情作论断。”


  高翔呆了一呆,道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这里任何人都可以证明他是一个骗子,他见人就兜售他的藏宝图,可是他却穷得几乎连房租也付不出。”


  木兰花叹了一声,道:“请你看这封信。”


  高翔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,便看完这封信了,他呆了半晌,道:“你们来迟了,照这样说来,他下午的演讲会,一定一份地图也不曾卖出去了?”


  “是的,所以他感到绝望,我猜想他本来倒不一定是想自杀的,他只是感到伤心,所以一怒之下,就把所有地图,全都烧掉——”木兰花深吸了一口气,“但是当他看到数十年的心血,无人赏识,不得不烧毁之际,他情绪激动了起来,就自己也扑到了火中,唉,我们是来迟了。”


  高翔摇头道:“兰花,这不是世人的过错,如果没有特别的介绍,他的地图,当然是一份也卖不出去,谁肯相信?”


  “我们不妨找找看,可能他会将一两份他认为特别精彩的留下来的。”木兰花建议着。


  他们三人一齐在房中寻找着,但是却一无所获,酒店的柜面,又没有他存放的东西,也就是说,他一生的心血,全都付之一炬了!


  他们唏嘘了半晌,便分了手,木兰花一直闷闷不乐,回到了家中之后,也是好半天不讲话,穆秀珍足足打了三十分钟电话,将事情的始末,全讲给云四风听。


  云四风在电话中大叫“可惜”,道:“如果下午我和你在一起,那我一定会和他交谈,说不定我会向他买一张地图的。”


  穆秀珍呸了一声,道:“你别说风凉话了!”


  木兰花则一直不出声,穆秀珍竭力想逗她讲话,但是她始终不出声,最后,好不容易等她开了口,她却道:“包博士应该将他认为最精彩的一份留下来的。”


  “为什么?反正没有人信他!”


  “那位教授向他提到过我,他应该相信我会信他。”


  穆秀珍耸了耸肩,她觉得木兰花有点不可理喻。


  可是,到了第二天的下午,她就差点改变了看法,她对木兰花又佩服之极了,第二天的下午,她们接到了一叠极厚的挂号邮件。


  当那封牛皮纸袋的挂号邮件一送到木兰花手中的时候,木兰花便叫了起来,道:“秀珍,我没有料错,那是包博士给我的。”


  穆秀珍还在不信,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
  木兰花已撕开了信封,自信封中抽出一只胶袋,和一张信纸来,那种胶袋,穆秀珍一看就认了出来。木兰花将胶袋放在一边,先去读那封信,信是用一种颤抖的笔迹的英文写的,可见写信人当时的心情之坏。


  那封信是这样的:“木兰花小姐,我从陈教授处听到你的名字,并且知道了你是一个值得敬仰的人,本来我是应当来拜访你的,但是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失败,当我的两次演讲会都彻底失败之后,我已经完全绝望了,若是我来拜访你而又失败的话,那我一定会发狂——那比死亡更可怖。


  “当你展读这封信时,世界上可能已没有了我这个人,也没有了我数十年来研究成功的心血,但是其中的一份地图,是我自己认为可靠程度最高的,我交给你。有关这份藏宝的一切资料,全在那胶袋之内。


  “我只希望你能够组织一个寻宝队,如果有所发现,百分之三十,自然依例归当地政府所有,其余就全是你的,而据我的估计,那地方是一个地下的藏宝城,你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。而我,则不需要什么,我是要一座世界上最豪华的坟,同时,在墓碑上,要刻上我的名字,并且说明我从事的工作,让那些我向他们兜售过地图而他们将我当作骗子的人,后悔一生!


  “请接受我的请求,请相信我。”


  信末,则是菲德烈.鲍的签名。


  木兰花看完了信,穆秀珍站在木兰花的身后,也将信看完了,她忙道:“兰花姐,快拆开那胶袋看看,他留给我们的是什么。”


  木兰花伸手按在胶袋之上,神情十分严肃,道:“秀珍,在我们拆开胶袋之前,我们先要决定,是不是相信他的话。”


  穆秀珍道:“当然相信。”


  木兰花又问道:“那我们是不是到他地图所载的地方去寻找他所说的宝藏。”


  穆秀珍呆了一呆,道:“你说呢?”


  木兰花道:“我说去!”


  她的话十分之坚决,她这种坚决的态度,可能是由于她终于未能及时挽救包博士的生命,因而感到应该对包博士有所补救而引起的。


  “你去,我当然也去。”


  “那么,通知云四风来,要组织一个寻宝队,需要大量的金钱,没有他的资助是不行的,同时,通知高翔也来参加!”


  穆秀珍连忙分头去打电话。


  而木兰花居然有那么好的耐心,她的手一直按在那胶袋上,而不将之拆了开来,穆秀珍急得团团乱转,可是也只好等着,直到高翔和云四风两人,全都赶到,并且看到了那封信,木兰花才像是在举行什么宗教仪式似的,将胶袋拆了开来。


  胶袋之中是一份地图,穆秀珍立时将地图打了开来。


  地图是手绘的;在地图上写的字,一望而知,是包博士的笔迹,那是一个城市的地图,全是用深紫色的墨水画出来的。


  但是在左下角,有一小块地方,却是绿色墨水画的。


  除了那张地图之外,便是一叠文件,文件的大题是:“迦太基城在布匿战争后期修建南城的秘密以及南城真正用途”。


  文件的内容也不十分长,而且,极具说服力。全文如下:“迦太基(CARTHAGE)本是腓尼基人之殖民地,商业异常发达,为公元三百年最富庶之地,后腓尼基人势力渐弱,迦太基乃告独立,更形繁华,古史形容迦太基遍地黄金,当时世界上的豪富,集中于迦太基,而商业势力之扩展,影响及罗马帝国的势力,双方势不相容,遂爆发了布匿战争(PUNICWAR),这场战争,共历时一百二十余年,征战不绝,罗马人终于在公元前一百四十六年攻下迦太基城。


  “迦太基城是世界上财富的集中地,当攻陷迦太基城的消息传到罗马,罗马举城若狂,以为罗马帝国从此可以获得大量财富,他们估计在迦太基城中所得的黄金,可以供罗马造一座高达四十尺的神像之用,贵族之间,甚至已因为神像的建立地点而开始争论了。


  “然而,当罗马全城欢欣欲狂之际,攻入迦太基城的罗马军队,却大失所望,他们在举世闻名的财富之城中,竟找不到什么,他们只找到数量极少的黄金,从此之后,迦太基便没落了,一直到公元四三九年,才有任达尔人建国,公元六九八年,其地为阿拉伯人所焚毁,当时,离罗马人攻陷迦太基,是将近八百五十年。


  “在这八百五十年中,迦太基全城财富失踪,一直是一个不可解的谜,迦太基城中的财富,几乎是当时世界上所有财富的一半,但绝未落入罗马军队的手中,事后,奉领军队攻入迦太基城的将军,都曾受到严格的审查,因为罗马方面怀疑他们吞没了财富。


  “阿拉伯人之所以要焚毁迦太基城,是由于他们坚信迦太基的财富被藏起来了,他们希望大火会将隐藏的财富暴露出来,但是迦太基城整个被毁了,却没有找到丝毫财富。


  “自从迦太基城被彻底焚毁之后,遗址已被沙所遮盖,连凭吊古迹也不可能了,世人一直在怀疑迦太基财富的去向,但是却没有追寻的线索。


  “一直到一批迦太基有关布匿战争的记录被发现,我才找到了端倪。


  “那一批记录是极其零碎的,但是在这许多记录中,却发现在布匿战争的后期,迦太基人动用了许多人力,在迦太基城的南部,修建城楼。罗马人自北攻入,修建南面的城墙,对军事方面是毫无作用的,而且其时,迦太基人的海军,几乎已全军覆灭了。研究所有的记录,修建南城,在当时一定是在极其秘密的情形下进行的,在官方的记载中,只字也未曾提及,只见于私人的记录之中。而即使是私人的记录之中,也都是词意隐晦,闪烁其词,几乎每一句话,都更像猜谜似地去猜。


  “在记录中显示出,迦太基城中最好的建筑师和工程师,全集中在南城工作,还有许多熔金匠也参加了工作,是以可以估计,所有的黄金,全被熔成了整体。工作而且是日以继夜的——个著名建筑师的妻子,曾在一首小诗中抱怨她的丈夫,也有六个月未曾回家了。


  “而事实上,当罗马军队攻入迦太基城之后,没有在南城发现什么。当时在迦太基城所建筑的,一定是一座地下城,专供藏全市财富之用的。那是一顶极巨大的工程,而其时,迦太基人一定已自知难以抵挡得住罗马人的进攻了!


  “迦太基人打不过罗马人,他们所能做的,就是将迦太基全城的财富,尽量地藏起来,不留一点给罗马人。而在亡国的怒愤心情之下,迦太基这举国一心,没有一个人暴露这个秘密,迦太基城的财富,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。在地下。


  “我根据所有的资料,历七年,绘出了迦太基城可能的地图,并勾勒出了修建的地下城的轮廓。


  “被埋藏在地下城中的财富,是不可估计的,谁发掘到了这批财富,谁将毫无疑问,是世界上最最富有的人了。”


  他们四个人一齐读着那一段记载,等到看完之后,人人都屏住了气息,一声不出,好一会,穆秀珍才问道:“究竟有多少?”


  云四风答道:“正如包博士所说,那是难以估计的,可能所有财富被发掘出来之后,其中黄金的数量之多,远在美国的诺士佛堡金库之上!”


  穆秀珍的脸有点发青,道:“天啊,那实在太多了,我们该用黄金来建造包博士的坟墓!”


  木兰花道:“可是首先我们得发现这一切。”


  “包博士说得十分清楚,那是应该可以发现的。”穆秀珍兴致勃勃地说:“我们立即就去,就我们四个人就可以够了!”


  木兰花道:“我们既已决定了去,那当然是势在必行的了,但是我要先走一步,我要去研究包博士曾经研究过的资料,看看它的可靠性,你们在这里做准备工作。”


  高翔等三人都点头同意。


  第四天,木兰花便飞向埃及。


  木兰花在开罗大学的资料室中,研究了足足两个月,穆秀珍和高翔,云四风三人,则忙于各项准备工作,包括和当地政府的接头。


  迦太基的旧址,是在北非洲突尼斯共和国境内,这个国家的政府,对于寻宝一事,似乎不怎么起劲,而且他们的办事效率也很低,申请书呈到了该国的内政部,好久没有下文。后来,还是高翔想到了萨都拉,那是一位阿拉伯国家的总理,靠着他和突尼斯政府的交涉才算是批准发掘工作的进行。


  当然,按照国际惯例,如果有所收获,百份之三十是归突尼斯政府所有的,而一切费用,则全归发掘者自行负责。


  在三个月之后,云四风接到了木兰花的长途电话:“可以动身了,经过研究,包博士所持的论点,是极有根据的!”


  而云四风订购的敏感度极高的电磁波黄金探测仪,也已经可以启运了,当然直接运到北非去,所有的应用物品,都已络续启运了。


  高翔请了四个月假,和云四风,穆秀珍一起飞到开罗去,他们在开罗和木兰花会面,然后,同赴突尼斯的首都。一路上,木兰花讲着她这三个月来研究的所得,她有了新的发现。


  木兰花的新发现,是包博士也曾提到过,但是却没有强调的,那便是当时迦太基城中炼金匠的动态。木兰花找到了不少典籍中,记载着迦太基城的炼金匠,几乎全部停止了他们正常的工作,而集中在南城,因此木兰花可以肯定地说,迦太基城中的黄金,一定曾被集中起来,熔铸成了什么东西。


  对于木兰花的这个新发现,高翔等三人都十分兴奋。他们一行四人,在突尼斯市等候着器材,和就地购买着一些可以买得到的东西。由于他们是曾向政府公开中请发掘宝藏的,是以他们的行踪,无法保持秘密,通讯社将他们到达的消息当作花边新闻发出去,他们也就成了新闻人物。


  这是使他们感到十分头痛的事,而更使他们感到头痛的是,他们的寻宝队,当然不能就靠他们四个人就能够办事的。


  他们需要许多司机、厨子、杂役、泥工、推土机手等等,而当他们登报招请这些人手的时候,来应征的人之多,使得他们居住的酒店,提出严重抗议。而且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,前来应征的本地人,并不很多,而有很多白种人,其中一部份是美国大学生游客,想趁机赚些工资,好继续他们的游程,这一部份人,他们都毫不犹豫地聘用了。


  但还有一些人是则显而易见是来自各地的冒险家,也有的是小型的寻宝队,但在失败之后,一直流落在突尼斯的。


  更有的人,凶神恶煞,一望而知不是善类,看来可能是法国外籍兵团留下来的煞星,这些人,都给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打发走了。


  在那几天乱哄哄的日子中,高翔和云四风两人,表现了他们的组织才能,他们将一切事情,处理得有条不紊,井井有理。


  然后,他们只等那具黄金探测仪的运到了。


 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,北非的秋天,干燥晴朗得使人像是处在真空地带一样,一早,木兰花,穆秀珍和云四风,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寻宝队出发了。


  说寻宝队“浩浩荡荡”,那绝不过份,因为它包括七辆十轮大卡车,四辆吉普车,两架直升机,和一架双引擎四人飞机。


  两架直升机由雇来的驾驶员驾驶,木兰花则驾驶那架小飞机。云四风驾驶着一辆吉普车领队,而穆秀珍则驾车殿后。


  高翔比他们更早离开酒店,因为他另有任务。


  高翔的任务是到机场去,今早,那具由美国订购的黄金探测仪可以运到了,这具珍贵的雷达黄金探测仪,价值七十万美金,是他们寻宝队最主要的仪器,只要是雷达波可以透射的地方,在五十公尺的距离内,它就会有极灵敏的反应,即使以美国的工业水平,目前也只有一具。


  飞机在七时到逢,他们计划,高翔在收到了那具探测仪之后,再驾车找近路,他们可以在两百七十哩之外的第一站会面的。


  高翔是驶着一辆吉普车直赴机场的,他到达机场的时候,是六时五十三分,当他准备和机场上人员联络之际,早已看到两个机场人员,慌慌张张地奔了过来,高翔呆了一呆,那两个机场人员扬着手,叫道:“六七七号专机,在半小时前,失去了联络!”


  高翔的心中,又惊又怒,这是意想不到的变化,如果没有那具探测仪,那么他们的工作,将遭到意料之外的困难,几乎是无法进行的!


  即使可以再订购一具,但是那至少又得三个月的时间,他自己本人,就没有办法在突尼斯长期枯候下去的,而且事实上,并无这个可能,因为要制造那样一具探测仪,是极其困难的事,厂方会打乱生产的计划,这一具,也还是云四风的特别情面才生产出来的,可以说,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具了!


  高翔的额上,沁出了汗珠,他急急地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?可有接到什么报告?”


  “没有,半小时之前,突然失去了联络,当时,飞机应该在地中海的上空,飞机在失去联络之前,曾报告有可疑的不明国籍的飞机接近它!”


  高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他早就怕他们前来寻宝的消息公开发表之后,会引起麻烦,如今,麻烦果然来了。如果这麻烦是来自敌人的话,那么他们的敌人,一定是十分难以对付的敞人,因为敌人方面,一开始便打中了他们的要害之处。


  没有了探测仪,整个寻宝工作,将陷于瘫痪!


  高翔和那两个机场人员,勿匆地进了控制室。


  这时候,早就应该是飞机降落的时刻了,但是飞机的影子也不见,控制室的工作人员,忙碌地和各方面进行着联络。


  终于,消息来了,地中海的一队捕鱼船上,曾目击三架没有任何国家标志的飞机,逼着一架美国飞机,向西飞了出去。


  那也就是说,探测仪被劫走了!


  高翔深深地蹙着双眉,他第一件事所想到的是:必需和木兰花他们会合,和他们一齐商量,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。


  他准备向机场当局商借一架飞机去追赶木兰花,可是他还没有开口,另一个机场人员却走了进来道:“高先生,在餐室中,有一位先生要见你。”


  高翔呆了一呆,道:“我在这里,不认识什么人!”


  “这是他的名片,高先生,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!”


  那机场人员边过了一张名片,高翔才一接过来,便呆了一呆,那张名片是银铸的,是极薄的银片,在银片上,用金丝盘铸出花巧的高体字,是一个名字,高.庞洛蒂.布卡。那像是一个意大利人的名字,而且从这张名片来看,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大亨。


  高翔心中略想了一下,便道:“好,请你带我去!”


  那机场人员带着高翔,来到了布置华美的机场餐室之中,直将他领到了一张桌子之前,才退了开去,高翔一手按在桌上,打量着那个人。


  那人是一个至少有二百五十磅重的大胖子,他身上的一切,无不表示他是一个第一流的大富豪,他坐着,也冷冷地用眼打量着高翔。


 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,高翔才冷冷地道:“你找我?”


  “是的,请坐!”大胖子的声音,十分柔和。


  “你是谁,我不认识你。”


  “高先生,我的名字,你听来自然感到生疏,但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外号,我想你一定肯坐下来和我谈话了,我的外号,叫作胖煞神。”


  高翔陡地一呆,他不由自主,在胖子的面前,坐了下来。胖子笑了起来,声音仍然是那样柔和,道:“你愿意和我谈话了?”


  高翔的心中,又惊又怒,因为他眼前的这个胖子,是意大利最大犯罪组织,势力甚至一直扩展到美洲的黑手党的首领!


  关于胖煞神,不论是在犯罪集团方面,或是在警界,都流传着各种传说,说他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,说他的生活享受,连沙地阿刺伯王都自叹不如,他手下控制的黑手党党徒,数字最多的时候,超过一百万人,虽经警方历次扫荡,势力已大不如前,但是“黑手党”仍然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犯罪组织之一!


  而如今,这样的一个人,在藉藉无名的突尼斯机场上出现,而且提名要和自己相见,他是为什么而来,实是可想而知了!


  高翔尽力使自己镇定,和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冷冰冰,他道:“好的,我想,你已经成功地劫持了那架飞机,将那具探测仪弄到手了,是不是?”


  胖子布卡“啊”地一声,道:“原来你已接到了消息!”


  高翔先发制人,道:“如果只是这件事,我想没有好谈的,这具探测仪,在启运之前,就买好保险的,它在中途被劫,只是保险公司倒霉而已,我建议你和保险公司去谈谈,他们或者会出一半的价钱,向你收买也说不定的。”


  胖子笑了起来,道:“高先生,可是我却知道这具探恻仪对你们的意义,是极之重大的,你们将可藉它发现两千年之前,整个迦太基城的藏金!”


  高翔并不出声,只是报以一连串的冷笑。


  胖子布卡又笑了起来,道:“说来你也许不信,迦太基城的藏金,我是有权利获得的。”


  高翔实在按捺不住怒意,道:“那是你的盗贼逻辑。”


  “不,不,绝对不,”胖子布卡一本正经地摇着手,他手上的一只极大的钻戒,发出眩目之极的光芒,“我是西西里人,但是我的祖先,却是罗马人,我的祖籍,可以追述到罗马的全盛时代,我的祖宗正是罗马征服迦太基城的大将,因为征服了迦太基,而得不到宝藏,是以才被贬谪到西西里的,我的祖先,连年征战而未曾得到的宝藏,如今由我来得到,这不是很公道么?”


  高翔听到了这一篇歪理,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


  “我也知道包博士其人,”布卡继续说着,“事实上我也先后组织了不少寻宝队,作过尝试的搜寻,但是却一无所获。”


  “当然你不会有收获的,你做将军的祖先都找不到,做盗贼的子孙,又怎会找得到?”高翔用尖酸的话去对付这胖子。


  胖子布卡摇了摇头,道:“盗贼和将军,倒是没有多大分别的——但我们如今不必去讨论这种哲理上的问题,我想请问,你们这次不惜巨资组织了规模如此浩大的寻宝队,是不是一定有把握?”


  “这谁能肯定?”高翔反问。


  “当然,谁也不能肯定,但是我对你们的行动,却十分有兴趣,我想参加股份。”胖子布卡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他的要求。


  高翔冷冷地道:“我们不感兴趣。”


  胖子布卡的手按在桌面上,身子向前俯来,以致他面前的那杯咖啡,也倾出了少许,他道:“你们会感到兴趣,因为我有那具探测仪,你将会和我合作。”


  高翔霍地站了起来。


  然而,就在他刚一站起来之际,邻桌的两个人,本来是背对看他的,这时却以极快的勋作,转过身来,他们的手中,各握了一柄枪,对准了高翔,道:“坐下来,高先生!”


  高翔本来是想要扑过去的,先令胖子布卡尝一顿苦头的!


  但是,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,他的目的,自然无法达到了,他整了整衣领,坐了下来,道:“胖子,我们的行动,是先依照正式手续申请的,我们和突尼斯政府之间,订有合约,突尼斯政府的军警,将会保证我们工作进行的顺利的。”


  “我完全同意,兄弟,你一叫嚷,机场的警卫人员立时将我们带走,由于捉到了我,突尼斯的警察,将扬名国际,捉到我的那几个警员,可得到一笔一世吃着不尽的奖金,我将被引渡到意大利去,可能被判终身监禁,我全知道,兄弟!”


  高翔冷笑道:“你既然知道,就该识趣些。”


  胖子布卡摊开了双手,道:“可是,就算我被判终身监禁,对你来说,又有什么好处?那具探测仪,现在被藏在最妥善的地方,就算你动员集中在地中海的所有舰队,也是找不到的,没有那具探测仪,你们就没有了一切,是不是?”


  高翔无话可说了!


  他一上来,就想到敌人是不容易对付的,因为敌人方面掌握到了要点:他们的确是不能没有这具黄金探测仪而展开工作。


  他呆了半晌,才无可奈何地问道:“你所说的一半,究竟是什么意思?”


  “一半,自然是所得的一半,除去了应该给突尼斯当局的百份之三十后的一半,而且,我还要参加搜寻发掘的工作。”


  “你?布卡先生,”高翔有点不屑地说,“搜寻发掘工作,将在沙漠中进行,这绝不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所过得惯的日子。”


  “高先生,你错了,我绝不是过惯养尊处优日子的人,我虽然胖,但是我一身全是结实的肌肉,你不妨看看我的指力!”


  布卡拿起了咖啡杯旁的银匙,他的两指用力,把银匙懋成两个圈儿,然后,他又用手将之拉直,才道:“你看到了没有?”


  高翔再度站了起来,道:“我看到了,但是这件事,我自己却不能单独决定,我必需和其余的人去商量,然后再作打算。”


  “这是公平的措施,寻宝队已经向北出发了,我和我的助手,和你一起去追寻他们,你可以坐我的专机去,你意见怎样?”


  高翔回过头去,向一直在他身后,用枪指住了他的那两个汉子,望了一眼,那两个汉子全是一脸精悍之色,显然全是黑手党中的高级人员。


  高翔心知布卡的“邀请”,实际上就是押着他一起去见木兰花,那样,布卡的手中,不但有探测仪,而且还控制着高翔,有两张“皇牌”了。


  看来,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,不答应也是不行的了,而如果在见到了木兰花之后,自己这方面势力反盛,看来是很容易扭转劣势的。


  是以他爽快地点了点头,道:“好。”


  胖子布卡“呵呵”地笑着,站起身来,拍着高翔的肩头,道:“看来我们是可以合作的。”


  当他伸手拍到第三下的时候,高翔的身子,突然迅疾无比地向旁一侧,左手一翻,向胖子的手腕,倏地疾抓了出去!


  可是他的动作快,胖子的反应也绝不慢,就在他五指一紧之际,胖子却已突然缩手,身子“托”地向后跳出了一步!


  真难以令人想像,他的身躯如此之胖,但是动作却何以如此之矫捷!高翔抓了一个空,他们一起笑了起来,好像是老朋友之间,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一样。


  ※※※


  布卡的专机,也是一架单引擎的四人小飞机,这种小飞机的方便之处是它几乎和直升机差不多的,在一个良好的驾驶员的驾驶下,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降落,一个优秀的驾驶员,甚至表演过将飞机降落在一辆卡车的顶上!由此也可知它的灵活了。


  高翔被安排在驾驶员之旁,驾驶员是那两个汉子中的一个。胖子布卡和另一名大汉,则坐在高翔的后面,当然是监视着高翔的。


  飞机起飞了,驾驶员的技术是第一流的,飞机向北直飞了出去,很快地,突尼斯市便看不到了,展露在前面的,是一片沙漠。间或可以看到不少骆驼队,像甲虫一样地在沙漠中爬行着,飞机并不算飞得太高,但是从上面望下去视野已经够远的了。


  一小时后,他们看到了车队。


  驾驶员就无线电通讯仪递给了高翔,布卡在他的身后道:“试和车队联络,我们已发现他们了,联络上了,告诉他们,你来了!”


  高翔是知道车队的无线电通话周率的,他便和车队通话,自然是十分容易的事,不到一分钟,他已听到了云四风的声音。“高翔,是你么?你在哪里!为什么坐飞机来?”


  “发生了意外,四风,兰花呢?”


  “你再向前飞去,就可以看到她了,她驾着飞机,在前面盘旋,发生了什么事,高翔,你本身没有什么意外,是不是?”


  “暂时没有,但是我们有了不速之客,请你和木兰花联络,叫她在车队之前停下来,同时要车队也停下,我将在车队停止行驶后降落。”


  云四风呆了半晌,他显然也在高翔的吩咐中,觉出了事情的不寻常,是以他略停了一停,才道:“好的,我们准备欢迎这不速之客。”


  高翔将无线电通话仪交还给了驾驶员。


  飞机继续向前飞着,三分钟之后,车队已停了下来。同时,看到在前方,有一架小型飞机,也迅速地向着车队,飞了过来。


  那当然是木兰花的飞机了。


  两架小型飞机,几乎是同时降落的。


  飞机降落之际,黄沙飞扬,几乎将机身都包住,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,向前奔来,首先从黄沙中“钻”出来的是木兰花。


  接着,高翔走在前面,胖子布卡和那两个汉子,跟在后面,高翔和他们三人走得十分近,木兰花等三人一看到这等情形,便知道高翔受制了。


  穆秀珍立即一跃向前,叫道:“高翔!”


  高翔也连忙摇手,道:“秀珍,你放心,我本身绝无问题,但是,那架载运探测仪的飞机,却被这位黑手党的首领,胖煞神布卡劫走了!”


  高翔的话十分简单,但是却不但介绍了胖子布卡的身份,而且将整件事情的经过,也已经讲完了,令得木兰花等三人,迅速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


  木兰花立时蹙起了双眉,云四风“啊”地一声,穆秀珍大怒,道:“胖煞神,你想怎样?”


  “一半。”胖子布卡立即回答。


  “不可能!”穆秀珍叫了起来。


  胖子布卡耸了耸肩,不置可否,他却望向木兰花道:“这一位一定是木兰花小姐了,我在我的许多同业的口中,听到过你的大名了!”


  木兰花淡然一笑,道:“布卡先生,你的大名也久仰了,你不以为你的要求,太过份一些了么?你在做没本钱的生意,你们以为我肯答应么?”


  布卡道:“小姐,我也将参加工作,我对迦太基的宝藏,极有兴趣,其原因,我已然和高翔讲过了,不妨请高先生覆述一次。”


  高翔气愤地将布卡的歪理,讲了一遍,木兰花大笑了起来,道:“照你这样说,迦太基人的宝藏,应该是全属于突尼斯人所有的了!”


  胖子布卡沉声道:“小姐,我还确信,我掌握着不少线索,是极其宝贵的,是你所没有的,你研究宝藏的所在地,是从迦太基人的资料着手,但是我却有许多罗马人方面的资料,我有迦太基城原来正确的街道图,你可有这种资料?”


  “我也有一张。”木兰花冷静地回答。


  “我知道,你那张是包博士所绘的,曾在开罗大学的学报上发表过,他那张有好几处错误,而我的那张则是当时的罗马将军直接绘在羊皮上的!”


  木兰花沉思着,不出声。


  胖子布卡又道:“而且,我还有许多资料,我们可以放在一齐研究,我们的共同目的,便是将迦太基人的宝藏,发掘出来!”


  木兰花仍然不出声。


  穆秀珍显然不耐烦了,若不是云四风接连不断地向她使眼色,示意她别开口,她一定骂了起来了,这时,她只是怒视着布卡。


  胖子布卡又道:“自然,我是黑手党的党魁,你们若是和我合作,只怕不怎么好听,但是我可以作出一个许诺来的。”


  木兰花沉声道:“什么许诺?”


  “在得到了宝藏之后,我得到了全部的百份之三十五之后,我将其中的大半,用来作为解散黑手党之用,那样,可以使欧洲、美洲两地的犯罪事件,每年减少百分之三十七左右!我想,这是你们所乐于听闻的一种许诺。”


  穆秀珍实在忍不住了,叫道:“兰花姐,别听他的。”


  木兰花却并不理会穆秀珍,只是道:“这倒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,但是你可以做得到这一点,而使你的党徒都满意么?”


  “哈哈,”胖子布卡笑了起来,“恕我直言,你们对迦太基城财富的认识可能不足,在布匿战争之前,罗马商人,曾到过迦太基,迦太基的富户,所有的用具,几乎全是黄金的,你们想想,再加上无数的宝石,这财富的总位,将是多少?有了钱,还有什么事办不到的。”


  “你舍得用那么多钱去遣散党徒么?”木兰花再问。


  “小姐,你对金钱的认识,可能和我不一样。我的认识是,一个人有五百元和有一千元,大不相同,但是有五亿元,和有十亿元,那却是没有分别的,人的享受是有一个极限的,超过了那个极限,多余的金钱,便成为没有用的废物了。”


  木兰花点着头——这令得穆秀珍大是生气。


  接着,木兰花又道:“你凭什么使我们相信你的许诺?”


  胖子布卡笑了起来,道:“那么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一定会分百分之三十五给我呢!你们大可以在得到探测仪,和在我们的合作下,寻到了宝藏之后,将我交给当地政府的,是不是?正如你们中国人所说的,我们所凭的,只是一句话!”


  穆秀珍又叫道:“兰花姐!”


  可是木兰花却扬起手来,阻住了她再讲下去,她道:“那么,我们需要的是真诚的合作,你们身上的一切武器,都必需放弃。”


  胖子布卡立即回答,道:“这是绝不公平的,我们一定要保留武器,但是我们绝不会使用的,除非你们逼我们使用!”


 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,道:“我这两位助手,他们全是欧洲最著名的神枪手,你们可以看看他们的表演,然后知道他们不是好惹的!”


  胖子布卡突然取出了一枚硬币来向空中抛去。


  那两个人立时拔枪,“砰砰”两下枪声响起,那枚硬币在半空之中,向上连跳了两下,才落了下来,落在沙粒之上。


  不必将那枚硬币拾起来,人人都可以看到,硬币上有两个枪孔,胖子布卡面有得色,穆秀珍又冷笑道:“这有什么了不起!”


  木兰花却道:“好枪法,布卡先生,我们合作罢!”


  她伸出手来,和布卡握了一下手。


  木兰花的这个决定,是颇出人意料之外的,高翔等人都知道木兰花是一向绝不肯和歹徒妥协的,胖子布卡,可以说是歹徒之尤,木兰花居然肯和他合作,唯一的理由,便是木兰花相信这样做,可以使“黑手党”在无形之中解散,不再存在。


  然而,胖子布卡的一句话,木兰花当真就相信了?


  但当时,木兰花既然已答应了,他们自然也不便说什么,都和布卡握着手,只有穆秀珍,愤然转过身去,不睬布卡。


  木兰花道:“好了,那具探测仪呢?”


  布卡笑道:“我知道你们一定肯接受我的加入的,所以我当时的命令便是:劫持飞机,卸下探测仪,放飞机回去,将探测仪运到目的地去。”


  “你是说,探测仪已在前面目的地了?”


  “是的,木兰花小姐!”


  他们又一齐笑了起来。


  但是最爱笑的穆秀珍,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可笑,她紧板着脸。木兰花下令车队继续前进,她和云四风则一齐搭飞机前往。


  胖子布卡和他的两名助手,也上了飞机,等飞机升空之后,车队才继续向前移动,沙漠中行车的速度,是不可能太快的,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,车队才算到达了预定的第一站。工作人员纷纷搭起了简单的篷帐,准备在这里过夜。


  穆秀珍跳下了车子,越过车队,找到了高翔,她仍然鼓着嘴,高翔笑道:“怎么样?沙漠行车的滋味不是太好,是不是?”


  穆秀珍道:“我才不怕哩!”


  “那么,你为什么不高兴?”


  “兰花姐真莫名其妙了,胖子布卡这样的人,也和他谈合作,气死人了!”穆秀珍气呼呼地用脚踢地上的沙粒,大声说。


  “秀珍,兰花的决定,诚然出人意料,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,你想,黑手党的势力何等大,如果通过这件事而能使之烟消云散,岂不是好?”


  “你们都犯了一个毛病,相信胖煞神的话!”


  “那是一样的,他如果反悔了,我们也可以反悔的!”


  “是了!”穆秀珍叫着,“那时,金子已到他的手中了!”


  高翔来回踱了几步,道:“那我相信兰花一定有预防的办法的,来,我们去参加他们的晚餐,你闻闻,好香的浓汤!”


  晚餐说不上丰富,但是可以使人吃得很饱,晚餐后,几个美国小伙子弹着吉他,唱着歌,燃起了筹火,有一个比较大瞻的,邀穆秀珍去跳舞,穆秀珍答应了,她立即成为所有人邀舞的对象,在荒僻的沙漠中,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。


  高翔则和木兰花联络了一下,知道他们已到了目的地,探测仪已卸下,正在安装,明天车队一到,就可以正式开始工作了。


  沙漠之夜是极其寂静的,而且日间炎阳高照,汗流浃背,到了晚上,却是夜凉如水,高翔在众人全进入睡乡之后才睡去。


  第二天一早,车队又继续前进。


  到了第二天下午,他们已看到停在沙漠中的两架飞机和两架直升机了,云四风和木兰花,正在一座如同轻炮也似的仪器旁忙碌着。


  那具仪器有一根很长的管子,管子一端,是一个球形的金属微波感应器,高翔和穆秀珍两人,到了仪器之旁,察看了一下,便吩咐在附近扎营。


  胖子布卡和他的两个助手,则始终站在仪器之旁,等到高翔和穆秀珍两人,安排好了事务,会合在一起之际,胖子布卡道:“我认为我们该拿出大家的地图来对一对了!”


  木兰花点了点头,道:“是的,我也是这样意思。”


  他们一行人,一齐走进一个很大的帐篷之中。


  这时,沙漠中的风正十分劲,沙粒落在帐篷上,发出了“沙沙沙”如同大雨也似的声音来,而当木兰花进了帐篷之后,抖开了长发,许多沙粒自她的发中落了下来。


  在帐篷中,有着好几具电话,和一张长案,这里是指挥部,穆秀珍先用电话和几个工作队的队长,联络了一下,吩咐他们在不同的地点,先开始发掘。


  当然,这种初步的发掘,绝不是为了发掘藏金,而只是为了确定他们所在的位置。因为他们只知道如今大约是在迦太基城的遗址上。至于精确的位置他们是不知道的,那必需发掘得一点遗迹,然后再和资料相对,那样才能找到地下南城的所在地。


  穆秀珍下达了命令之后,布卡已然取出了一个胶套来,他自胶套中抽出了一张残破不全的羊皮地图,摊开在桌上。


  木兰花向那张地图看了一眼,便是一呆。


  因为这张地图实在太详细了,上面满是黑色、蓝色或紫色的各种标志,相形之下,包博士的地图,简直只是一简单的雏形!


  木兰花抬起头来,望着胖子布卡,道:“先生,有了这张地图,你自己就可以来寻找藏金的,又何必要参加我们的寻宝队呢?”


  木兰花这样一问,高翔等三人,也知道这张地图的价值是非同小可的,本来,他们对于胖子布卡的加入,多少有点不乐意,但这时也另眼相看了。


  胖子布卡笑了笑,道:“我有几个原因,是可以释你心中之疑的,第一,我如果出面组织寻宝队,一定无法秘密进行,但一旦公开,不但国际警方会找我的麻烦,黑手党内的人,也会因利忘义,起了争夺之念,结果变成悲剧收场的。”


  木兰花点头道:“这点很合理,还有第二点原因呢?”


  “第二,我组织寻宝队,到什么地方去找寻像你们这样能干而勇敢的助手呢?”胖子一面说,一面向四人注视了一眼。


  穆秀珍首先笑了起来,好话总是人人爱听的。


  胖子布卡继续道:“第三,我知道这笔财富的数字,实在太大了,我得全部,和得三分之一,是没有分别的,因为一个人终其一生,所能享受的财富,终究是有一个限度的!”


  胖子布卡的话,显然使得四个人都满意了。


  穆秀珍本来是不肯和他握手的,这时却主动地伸出手去,和他握了一下,道:“好,那我们是真诚的合作,不需要尔虞我诈了。”


  胖子布卡笑道:“当然是的。”


  木兰花抬起头来,向他身后那两个寸步不离的保镖望了一眼,布卡“哈哈”笑着,转头道:“你们两人,自己去找地方休息吧!”


  在那两个保镖走了出去之后,他们五个人便一齐研究着地图。包博士绘制的地图,虽然不够详细,但指出了南城的位置。


  他们的心中,都充满了信心。


  但是三天过去之后,他们的信心,便不免打了一们折扣了。沙漠中的生活是十分单调的,尤其是每天只听到掘沙机发出单调的“轧轧”声,更令人昏昏欲睡!


  但是木兰花和胖子布卡两人,却与众不同,在沙中即使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,被掘了出来,他们也必然要研究上半天。


  但是这种闷人的情绪,在第三天黑昏时份,在夕阳将整个沙漠变得如同黄金般灿烂的时候,却一扫而空了,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发出了欢呼声。


  木兰花等人,在一接到了报告之后,立即赶到了那地点——在那地上,一架掘沙机在十二尺的沙层之下,掘出了半截断了的石柱。


  那石柱十分粗大,足有一人合抱,在石柱上,还有清晰可见的浮雕,是两条巨大的蛇。木兰花在那三个月中,对于迦太基城的一切,已经研究得十分详细了,但是胖子布卡对于这座古城的一切,似乎比木兰花更熟,他一见便叫了出来:“那是市政厅的四条大柱之一!”


  木兰花立时点了点头。


  那是有记载可供查考的!迦太基市的中心,有一座宏伟之极的市政厅,是主持市政者的办公厅,那市政厅,有四条大石柱,四条大石柱,各自浮雕着不同的花纹,其中有一根石柱上的浮雕,便是大蛇。


  这是一个令人极兴奋的发现。


  发现大柱的地方,是迦太基市的中心,那么要判定当布匿战争后期兴建的南城在什么地方,实在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了。


  木兰花驾驶着一辆卡车,那具黄金探测仪,就放在那辆卡车之上,而由云四风操纵着仪器,直升机吊起了巨大的探射灯。


  太阳虽然已向西渐渐地沉了下去,但是在寻宝队的工作范围内,却还明亮得如同白昼一样,胖子布卡坐着他部下驾驶的车子,在前带路。


  车子向南驶着,越过了两道沙岗,已驶出了十哩左右,胖子布卡停了下来,用无线电联络仪道:“应该是在这里了,仪器有什么反应没有?”


  仪器没有反应。


  云四风操纵下的仪器,缓缓地转动着,五十公尺之内的黄金,立时可以引起仪器的反应的,为此,所有的工作人员,一律奉命不准带任何金属。


  但是仪器没有反应。


  云四风采取的是,“蜜蜂回巢探索式”,但是仪器,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,那根灵敏度极高的指针,一直静止不动。


  木兰花叹了一口气,下令工作人员休息。


  胖子布卡却叫起来道:“继续!继续工作!”


  木兰花沉声道:“布卡先生,下命令的是我!”


  胖子布卡声势汹汹地直冲到了木兰花的前面,木兰花的态度仍然十分镇定,布卡的眼中,射出十分凶狠的神色来,望定了木兰花,道:“别忘记,我也是有份的。”


  木兰花沉着地道:“不错,你是有份的,这就有必要使得所有的人通宵工作么?”


  “你们不干,我来,我来通宵工作!”


  “可以的!”木兰花立时跳下车来。


  胖子布卡喘着气,他的神情,显得异常的激动,连担心的穆秀珍,也看出十分不寻常来了。他们自然和木兰花采取同一步骤,在一架直升机之后,他们一齐上了直升机,飞回营地去。


  当直升机升起的时候,他们看到胖子布卡爬上了卡车。


  高翔首先道:“看来他是准备连夜工作了。”


  木兰花点了点头,道:“是的。”


  “兰花姐,为什他要连夜工作?”穆秀珍问。


  “我不知道,”木兰花顿了顿,“或者,这可解释为他对宝藏的一股狂热,或者是他以为就快可以发现了,我们是不应该停手的。”


  云四风沉声道:“他会不会破坏这仪器。”


  直升机已飞得很高了,向下看去,所有的车子,都已撤回营地去了,只有那辆载有探测仪的卡车,还在沙漠中迅速地行驶着。


  木兰花道:“有这个可能,但不会是现在,他今天晚上,是不可能有什么发现的,那么他破坏了仪器,对他来说,是没有好处的。”


  “为什么你肯定他不会有所发现呢?”几个人一起问。


  木兰花的神情,十分严肃,她呆了好一会,才道:“我想,我们今天一开始寻找南城的方式是错误的,照我们寻找方法找下去,只怕一辈子了找不到南城的,你看,他正在照我们用过的法子找着,那他实在是白费工夫而已,不会有什么成绩的!”


  木兰花的解释十分合理,高翔等三人都表示同意,而这时,营地火光已然在望了。当他们回到营地之后,由于事情已有了眉目,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兴奋,但他们实在疲倦了,是以不久,所有的人便进入了睡乡,只有木兰花还没有睡。


  木兰花坐在那张长案之前,两张地图摊开在她的前面,两张地图都显示出,自市中央的市政厅起,有四条路,是通向四个方向的,其中有一条通向南。


  胖子布卡的那张羊皮地图,由于残破的原故,并没有画出通向南市那条大路的尽头,但是鲍博士的那张则是有的。鲍博士占计那条街长约九哩,这并不是凭空臆测,而且根据了许多资料下的判断,而藏金的地方,应该就在街尽头。


  而他们自黄昏起,正是在那个正确的地点开始寻找的,为什么竟会一点端倪也没有呢?是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呢?


  木兰花手撑着头,苦苦地思索着。


  但由于她实在太疲倦了,是以她不知不觉间,手撑着头,睡着了。她是被一下隆然的爆炸声,在睡梦中骤然惊醒过来的。


  那如此之响的一下爆炸声,使任何人都知道,有着极不寻常的事发生了,木兰花连忙冲出了帐篷,她看到了一蓬浓烟,在南方升起!


  ※※※


  胖子布卡爬上了卡车,坐在探测仪之旁,他的两个助手,驾驶着卡车,沿着木兰花曾经驶过的地方,不断地兜着圈子。


  但是,胖子布卡的双眼,却全然不是注意着仪器上的指针,而是望着在他头上的直升机。等到直升机渐渐远去之际,他立时拍着车顶,车子也停了下来。


  布卡虽然肥,但是他的身手,却十分矫捷,他一跃下车,道:“快,快,我们的时间并不多,查博士,你来调换探测仪的金属波探测管,阿发,你尽量减低车子的吵闹声,我们退回发现石柱的地方去,再向南驶,快,快来动手!”


  他一面说着,一面已然以十分熟练的手法,拆下了探测仪的一个零件来,那被称作为“查博士”的人,则上了卡车,换上了一些大同小异的零件。


  在他们更换零件的把戏中,卡车驶回发现石柱的地方,那个被称作“阿发”的人,是一个一等一的驾驶能手,卡车熄了灯,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,简直像一个在沙漠上滑行的幽灵一样。等到卡车来到发现石柱的地方时,更换零件的工作也告完毕了。


  那个“查博士”抬起头来,道:“首领,我直到现在,还在怀疑,我们要找的是金子,和大量的宝石,为什么你要将探测仪的探测管,换上只是对银的金属波有反应的,我们不是在找银子啊!”


  胖子布卡沉声道:“你知道什么,快开动探测仪!”


  查博士按下了几个掣,一直静止不动的指针,突然颤动了起来,同时,仪器中也发出轻微的“滴滴”声来,听来十分悦耳。


  布卡的肥脸,因为过度的紧张,而变得十分异相,他说话的声音,也在发颤,道:“纠正方向,一直向前去,呈直线!”


  查博士操纵着仪器,阿发又驾驶着车子,向前慢慢地驶了出去,他们是笔直向前驶出去的,在驶出了几哩之后,查博士抬起头来。


  他以充满了惊异的声音道:“老天,根据探测仪的反应看来,我们好像是在一条银子铺成的路上行驶着一样,这正是奇迹。”


  “一点不是奇迹,”布卡沉声道:“在沙下二十尺深,有一条路,铺成那条路的大石块,每隔一丈,就有一道石缝之中,是灌着纯银的。”


  查博士继续问道:“为什么?为行么迦太基人要这样做?首领,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,这连包博士也不知道!”


  胖子布卡大为得意地“哈哈”大笑了起来,道:“那是因为他没有那张图,那张图,是我们家中世世代代相传的宝物,但直到我这一代,才被我打破了哑谜!”


  “哑谜是什么?”查博士再问。


  “你问得太多了,博士!”


  博士的面色变了一变,忙解释道:“我只不过是好奇,首领,请原谅我!”


  “当然我会原谅你,你们两人是我最亲近的亲信,所以我才挑选你们来参加我这项工作的,查博士,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!”


  “可是,可为你为什么要参加……木兰花他们的寻宝队呢?”查博士一面注意着仪器上的指针,一面仍在不断地问着。


  布卡又哈哈地笑了起来。


  他为什么要参加木兰花的寻宝队,那是他周密之极的计划之中,许多细节之中,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,本来,这个环节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的。


  但是,正当他要实行他的计划之际,木兰花的寻宝队消息传出,于是,木兰花的寻宝队,便自然而然,成为他计划中的一部份了。


  他的计划,只有他一个人知道,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向查博士解释,是以他只是笑着,不断地笑着,直到查博士忽然叫了一声为止。


  查博士突然叫道:“停了,指针不动了!”


  “阿发,停车!”布卡连忙命令。


  卡车停了下来,查博士的脸色有点发青,道:“首领,迦太基巨量藏金,就在这里?可是么?就在我们的车子下面?”


  “快用经纬仪测定这里的准确位置!”


  胖子布卡冰泠的声调,使得查博士镇定了些,他连忙答应了一声,从一个手提包中取出了经纬仪来,阿发帮他竖立着支架。


  测定准确的经纬度,靠着精密仪器的帮助,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,二十分钟之后,查博士便从他不断地在计算着的小本子上,撕下了一张纸来:“首领,这就是了,那是——”


  胖子布卡连忙道:“不必念出来,我自己会看的。”


  他接过了那纸片,看了一眼,便塞进了上衣的口袋中,然后又吩咐道:“阿发,用无线电通知我早已准备好的飞机,飞到这里来。”


  他下了这个命令之后,走了开去,点看了一支烟。


  查博士跟在他的身后,道:“首领,你的心中,也十分紧张,是不是,你的手在抖呢!”


  胖子布卡笑道:“是么?你呢?”


  他伸手向查博士指了一指,就在那一指间,他手上的一枚戒指,突然发出了“拍”的一下响,那一下声响,不会比划着一支火柴更大些。


  但是,随着那一下响,一枚细小的毒针,却已激射而出!那枚毒针,射透了查博士的好几层衣服,而刺入他的胸口。


  查博士的身子突然一震,接着,自他的脸上,现出了极度委屈的神情来,他的身子渐渐向下软去,无声地倒在沙地上。


  胖子布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在黑暗中,烟火的光芒,已足够照亮他脸上那种凶狠的神情,他跨过查博士的尸身,向前走去。


  阿发向前迎了上来,道:“波士,我已和赛尔中校取得联络了,他立刻就来,大约五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了,波士,我们发财了么?”


  胖子布卡伸手拍着阿发的肩头,道:“是,我们发财了,世界上将没有人比得上我们,阿发,你可以驾驶纯金铸成的汽车!”


  阿发的脸上,露出了笑容来。


  然而,就在布卡第二次拍阿发的肩头之际,另一枚毒针,几乎是齐齐正正地射中了阿发颈旁的大动脉,阿发还以为那是蚊子,他甚至还举起手来,向中针的地方拍了一下,那“拍”地一下响,大概是阿发听到的最后的一下声响了!


  他的身子也软倒在沙漠上。


  然后,布卡忙碌了起来,他将查博士和阿发两人的尸体全都拖上了卡车,使他们两人的身子,伏在那具仪器之上。


  他做完了这些,又旋开了鞋跟,取出了一只盒子来,他将盒盖打开,翻起手腕,将盒中的指针,拨在五字和六字之间。


  那是五时半,他心中自己对自己说。


  五时半,一下强烈的爆炸,现场的人,将会发现三具尸体,那三具尸体,将毫无疑问地被认为是布卡、阿发和查博士。


  就算木兰花再聪明,只怕她也想不到这一场爆炸是怎样发生的,而当爆炸发生之时,他应该在什么地方呢?照计划,他该在直布罗陀的一个私人机场上了!


  他放好了定时炸弹,又吸了几枝烟,便已隐隐听到了飞机声,他立时开亮了卡车的车头灯,指示着飞机在沙漠中降落。


  飞机落定之后,他的私人驾驶员赛尔中校从那架蚊型的小飞机中,跳了出来。赛尔中校荣膺首领的私人驾驶员,还是近半年来事。


  明确一点说,那是布卡的寻宝计划第一个步骤,因为赛尔的驾驶术,虽然只不过中等,但是,他的身形肥胖,却和布卡他是一样的。


  赛尔向他走来,他也向赛尔去,两人见了面,赛尔一张口,刚要讲话,可是他根本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,一枚毒针已使他倒了下去。


  布卡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,便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赛尔身上的衣服对调,别以为布卡会那么粗心,不记得那张写有精确经纬度那纸条忘记在衣服中。


  那张字条,早已在他取出定时炸弹之际,藏入他的鞋跟之中了。将赛尔的身子,拖上车,压在定时炸弹上,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的。


  然后,他进了机舱,向外面他的三个同伴挥了挥手,飞机向前冲去,向两面溅开来的沙,像是被快艇冲破的海水一样,他飞走了。


  每一个营地中的人都听到了爆炸声,但是胖子布卡却没有听到,因为他已驾着性能极之优良的飞机,飞得很远很远了!


  ※※※


  爆炸声发生的时候,天才刚有点亮。


  但是当木兰花等四人,循着浓烟,赶到爆炸的现场之际,天色却已然大明了,在阳光下,沙漠几乎是银白色的,是以殷红的血渍看来也格外夺目。


  穆秀珍第一个跳出吉普车,她向前奔出了两步,一看到了眼前的倩形,便呆住了。爆炸使卡车,分成了两截,车头的部份又起火,将车子烧成了废铁。


  那具仪器也整个完了,完全散了开来,三个人——其实他们看到的只是两个半人,其中一个的身子,已被炸得只剩下了一半。


  胖子布卡的两个助手,有一个一只手臂完全不见了,一个的头颅被削去了大半边。但胖子布卡,却只剩下了下半身!


  接着赶到的木兰花、云四风和高翔三人,也呆住了!


  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场面!


  高翔,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,在一呆之后,激动地走来走去,口中不断地骂着,不知该怎样才好,只有木兰花,还保持着镇定。


  但是她的脸,却也苍白得可怕!


  在她乍一看到眼前这种情形的时候,她的脑中,不禁响起了嗡地一声响,那一下响,好久好久,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。


  她知道自己寻宝,出师未捷,只怕要夭折了!


  而她是难辞其咎的!


  和胖子布卡合作,是她的决定;让胖子布卡和他的助手,使用探测仪连夜工作,也是她决定的!


  但是木兰花却绝不是一个做了错事之后,只会沉浸在懊丧中的人,她的脑中,立时不断地自己问自己:为什么?为什么?


  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,为什么竟发生了?


  昨夜留在这里的,一共只有三个人,而三个人竟全死了,如果说胖子布卡蓄意破坏探测仪,那么,他又得到了些什么?


  木兰花的双眉,越结越紧,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,可是,原因在什么地方呢?这其中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曲折呢?


  木兰花一动也不动地站立着,直到穆秀珍第三次大声地叫她:“兰花姐!”木兰花这才抬起头,向他们三人望了过去。


  “兰花姐,你看到了没有?”穆秀珍气得几乎哭了出来。


  “当然看到了。”木兰花镇静地回答。


  “我们,我们的工作——”穆秀珍跺着脚,“兰花姐,探测仪给那贼胖子破坏了,这贼胖子,我早就知他不是什么好货色!”


  “可是,他自己也炸死了!”高翔插口。


  “他是死有余辜!他一定是想毁去探测仪时,不小心炸伤自己的,死胖子,贼胖子!”穆秀珍甚至想去踢已然残缺不全的尸体。


  “秀珍,”木兰花提高了声音,“事情绝不那么简单,胖子布卡是各种各样犯罪的全能,他会在毁去仪器的时候误炸自己么?”


  穆秀珍瞪着眼,道:“那么——”


  木兰花却打断了她的话,转过头向高翔,道:“只消略一用心,就可以看出那两具尸体有着不寻常的地方,高翔,你看出来了没有?”


  “我看出来了,这两个人,全是在死去了相当时间之后,才被炸裂身子的,这从他们的伤,血流的情形上可以看出来。”


  “你估计他们是死了多久才被炸的?”


  “我看大约三小时左右。”


  “兰花姐,去研究这些事干什么?”穆秀珍又不耐烦了。


  木兰花叹了一声,道:“唉,秀珍,我们遭受了突如其来的变故,本来是绝无理由发生的,但是居然发生了,所以,我们一定要研究为什么会发生的,那样,我们对事情就可以有了解,也可以弄明白其中究竟有什么曲折了!”


  穆秀珍对于木兰花讲的,显然没有兴趣,她转过身,向一些也从营地赶了来的人咆哮着,道:“回去,回去,你们全回去,今天休息!”


  那些人全都给她赶了回去,她还在不断地咕哝着:“嘎,三个人全死了,探测仪也全炸毁了,研究,研究,还研究什么!”


  而那一面,木兰花的态度却是完全和穆秀珍相反的。她来回地踱着,将那两具比蛟完整的尸身翻过来察看着,又吩咐云四风将可以搜集到的仪器零件,一起收集起来。


  穆秀珍本来是叉着腰,不以为然地在看着的,这时也和云四风一起找寻被炸得到处皆是的零件来,高翔则已得出了结论。


  高翔抬起头来,道:“兰花,看来三个人全是中毒死的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那又谁来放炸弹呢?难道炸弹是先放定的么?”


  木兰花摇着头,道:“我以为问题的症结是:为什么布卡要毁去探测仪,照说,我们的利益,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。除非——”


  高翔忙问道:“除非什么?”


 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,道:“除非他已然发现了藏金的所在地!”


  “那么,他们如何会中毒而死的呢?”


  木兰花并没有回答。


  这实在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!


  太阳渐渐升高,酷热开始了。


  汗从木兰花的额上,不断地淌下来,地上的尸体,虽然盖上了厚厚的毛球,但是在烈日的蒸晒下,也开始发出难闻的气味来。


  这种气味,引来了成群的沙漠中特有的大苍蝇,“嗡嗡”地直叫,不但令人心烦,而且,令得人的胸口作闷,简直要大吐特吐一场,才感到痛快。


  高翔一直跟在木兰花的身边。


  他看得出木兰花心中的焦急,其实,他的心中又何尝不焦急?但是他却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来,而且另一个最大的问题是:他们的工作如何进行下去呢?他只好劝道:“兰花,我们先到篷帐中去休息一回罢。”


  可是木兰花却像是全然未曾听到他的话一样,仍然在灼热的沙路上,踱来踱去,高翔叹了一口气,将一顶帽子,轻轻地放在木兰花的头上。


  木兰花突然抬起头来,道:“高翔,快以无线电话去通知最近的警局,要他们派人来,我们的工作,只好暂时停一下了。”木兰花一面说着,一面也掩饰不住她脸上沮丧的神情。


  高翔等三人也是一样,高翔答应了一声,懒洋洋地走了开去,穆秀珍一挥手,道:“我们的工作,难道还进行得下去么?”


  木兰花呆了一呆,才道:“如今下结论还太早了!”


  穆秀珍还想说几句,可是她看出每个人的心情,和自己都是一样地恶劣,是以她叹了一口气,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。


  木兰花又道:“四风,你搜集仪器残骸的工作,也差不多了吧,我们先回到营地中去再说,等警方人员来了之后,又要有很多麻烦了!”


  云四风点了点头,将他搜集到的一大包残骸,放上了直升机,高翔已将出事的消息报告了突尼斯警局,警方的飞机已然立即出发了。


  ※※※


  他们回到了营地之后,亦没有休息了多久,当太阳刚向西斜之际,当地警方的高级人员便已然到达了,一共有七名高级警官之多。


  由于木兰花和国际警方也有一定的关系,而且高翔更是一个大城市的警务工作的高级负责人,是以前来调查的警官,态度十分好。


  但是他们的工作十分认真,问了许多问题,并且检验着尸体,等到他们载着三具尸体离去,木兰花也从出事的地点,回到营地的时候,已然是凌晨两时了。


  营地中十分寂静,但是隔老远,木兰花便可以看到,那个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帐篷,还是灯火通明的,那就是说,穆秀珍他们还未曾睡。


  木兰花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。


  她的脑中,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这样混乱过的。


  但这时候,由于一连串意料不到的打击,而又一点头绪也摸不着,她的心中,实在是很难以形容,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才好。


  她的车子才一驶进了帐篷前,穆秀珍便从帐篷中奔了出来,叫道:“兰花姐,你快来,我们有了新的发现,太不可能了!”


  木兰花跳下车,走进了帐篷。


  在那张长案上,放着那具探测仪的残骸,看来,高翔,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,曾经努力想将这些残骸,凑回原来的样子。


  但是这种努力是完全徒然的,因为这具精密的仪器已经完全被破坏,根本没有可能恢复原状了!木兰花先喝了一杯水,才道:“什么新发现?”


  “兰花,”云四风先说,“在我们捡到的残骸中,当然少了不少的东西,可是也多了一件不应该多的东西出来,实在太奇怪了。”


  木兰花的精神陡地一振,道:“多了什么?”


  “多了这个!”云四风将一个已被炸得歪曲了的金属波探测头,向木兰花递了过去,“这个不是我们原来所有的。”


  “你为什么如此肯定?”


  “我们原来的探测头,是对黄金金属波起反应的,而这个,却是对银金属器反应的,而且,兰花,你还可以看出,这个探测头,是法国利玻维父子工厂制造的,而我们的探测仪,整具都是从美国订制回来的,这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?”


  云四风一面说,木兰花一面仔细地察看着她手中的那个探测头,她不住地点着头,道:“这实在太奇怪了,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


  “我想,”高翔沉声道:“这是胖子布卡加上去的。”


  “我们不妨如此假定,但是事情还得进一步地分析,他加上了那样的探测头之后,做什么呢?去寻找埋藏在地下的白银么?”


  高翔的推测,本来是很有理的,可是给木兰花这样一反问,大家却又答不上来了。


  隔了好一会,穆秀珍才道:“或许胖子布卡知道,迦太基宝藏是银而不是金!”


  木兰花缓缓地摇了摇头,道:“这个可能性是极微的,那时候的人,早已知道黄金的价格,远在白银之上了,而且,金制的东西才是最流行的。”


  穆秀珍摊了摊手,也说不下去了。


  木兰花将手中那柚子大小的探测头,上下地抛着,在帐篷中来回踱着,她已几乎有二十四小时未曾好好休息过了。


  但这时候,事情总算有了一点头绪,这令得她全然忘却了疲倦,只想在那一点点虚无难以捉摸的线索上,捉摸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来。


  过了好一会,她又道:“我们不妨再假定,在我们走后,胖子布卡换上了银金属波的探测头,那么他的目的,自然在寻找白银了,是不是?”


  高翔等三人,全点了点头。


  “那么,”木兰花进一步问:“为什么又发生了爆炸?而且,人还是在爆炸之前,便已然中毒而死的,那又是为什么?”


  帐篷中又沉默了下来。


  大约过了三分钟,高翔才道:“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,我想,他们一定是已经发现了宝藏,所以才突然自相残杀起来的。”


  木兰花立时道:“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很接近,我已将我的想法,对当地的警官提起过,我要他们将尸体载回之后,立时检查三个人的死亡时间,如果他们是自相残杀,那么他们死亡的时间,是应该相去不远的,因为他们全死了。”


  高翔在讲出自己的意见之际,还是十分迟疑的,如今木兰花支待他的意见,这使他十分高兴,他又道:“如果是自相残杀的话,那么他们发现的是什么?”


  “当然是迦太基宝藏!”穆秀珍叫了起来。


  “那我们还未绝望了!”高翔显得很兴奋,“但不知道宝藏包括了多少白银?唉,白银虽然也是贵重金属,但和黄金比较起来——”


  他的话还未讲完,木兰花已然挥了挥手,道:“你说得不对,除非根本没有迦太基的宝藏,否则,那一定是巨额的黄金!”


  高翔见木兰花说得如此之肯定,他便不再说什么。而木兰花则又打开了那两张地图,仔细地看了起来,云四风劝道:“兰花,明天再研究罢!”


  木兰花却摇头道:“不,我要等无线电话,来打破我心中的疑团,在等电话期间,抽空来研究一下地图,不是好么?”


  云四风道:“好,那我们一齐来研究。”


  他们四个人的手指,都按在地图上,从他们昨天使用探测仪的途径开始,一直到午夜时分,仍无结果为止,他们实在发觉不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。


  两小时之后,无线电话来了。


  他们四个人,都可以清楚地听到无线电话中的声音:“三具尸体全是中毒死的,那是一种强烈咸性的奇毒,好像是一种毒蛇的毒液,在中毒之后。大约十秒钟,就可以致人死命。两个尸体较完整的人,一个胸口还留下了一枚毒针,他们是在爆炸前三小时中毒的,而那只剩下一半的胖子布卡,则是在爆炸前一小时左右中毒的。”


  木兰花的脸上,现出了极其兴奋的神色,连声道:“谢谢你,谢谢你们提供的资料。”


  “兰花小姐,”那边的声音道:“你想,我们可以向世界宣布,黑手党的首领已在北非的沙漠中身亡么?我们能够这样肯定么?”


  “完全可以!而且,你也可以宣布我们的寻宝队工作宣告失败,我们不再继续进行寻宝的工作,我相信这个消息,一定也是新闻记者所乐知的!”


  “谢谢你,木兰花小姐!”


  “唔”地一声,无线电通讯已告一段落。


  云四风,高翔,和穆秀珍三人,都睁大了眼睛,望着木兰花,他们实在无法明白木兰花的心中,究竟在想一些什么!


  穆秀珍有些委屈地说道:“兰花姐,我们放弃了?”


  “是的,暂时放弃。”


  “暂时的?”高翔和云四风同声问。


  “暂时的,我们要等待。”


  “等什么?”


  “等人带路。”


  高翔等三人的心中,更加疑惑了,他们齐声道:“等人带路?等什么人带路啊?”


  木兰花微笑了一下,道:“等胖子布卡。”


  高翔等三人的面上,都现出了十分尴尬的神色来,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才好,因为木兰花的话,听来十足是在开玩笑!


  高翔忙道:“兰花,你在打什么哑谜?”


  “很简单,胖子布卡没有死!”


  “那么,那三具尸体中,那被炸得只剩下一半的……”


  “那绝不是胖子布卡,而是另一个人。”


  “你何以如此肯定说?”云四风不免有些疑惑着。


  木兰花道:“首先,这是一件不可能解释的事情。不论你循什么途径去解释,你都无法解释出他们三个人何以要一起死去,就算他们三个是同时自相残杀而死,那爆炸仍然无法解释,所以,我首先肯定,事情的本身,和我们所看到的情形,一定有着极大的距离!”


  他们三人信服地点了点头。


  “其次,我怀疑的事得到了证实,三个人中,两个死得早,那两个人,当然是被布卡杀死的,而布卡在杀死这两个人之后,等第三个和他身形相似的人来,然后再将第三个人杀死,他自己,就利用第三个人来的交通工具而离开去!”


 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,又道:“于是,在我们看来,是他们三人和探测仪一齐完蛋了,我们的工作,自然进行不下去了!”


  高翔愤然说道:“而且,我们疑心不到他的身上!”


  “是的,隔上若干时日之后,他就可以来了!”穆秀珍也愤然地用手敲在桌上,“这贼胖子,我早知他不是好东西。”


  云四风笑了一下,道:“可是,兰花,你这一切推测,也都是以他已经发现了宝藏作为基础的。难道他真的已发现宝藏了么?”


  木兰花的回答,又快,又是肯定,她道:“是的。”


  云四风的双眉皱一皱,道:“可以这样肯定么?”


  “完全可以,我更可以说,布卡掌握的资料,远在包博士的资料立上,他的祖先是征服迦太基的罗马大将这一点,我也相信,他是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来进行发掘宝藏工作的。”


  穆秀珍有些不服,道:“那他为什么要加入我们?”


  “唉,”木兰花叹了一声,说:“我们给他利用了!”


  高翔道:“我明白了,他由于身份特殊的关系,如果由他来出面组织寻宝团,那一定是未曾寻到宝藏,他便已经入狱了!”


  “这还只是一部份理由,他手下的党徒如此之多,若是他得了藏金,想要独享的话,那必然引起他手下的不满,而对他没有好结果的!”


  木兰花略顿了一顿道:“而当他想不出办法的时候,恰好我们的寻宝团来了,于是,我们的寻宝队便成了他天衣无缝的计划的最完美部份了……”


  穆秀珍道:“兰花姐,我还不明白!”


  木兰花道:“那实在是很容易明白,他一上来,便开门见山,表明了他的身份,那他已然想“死”在这里的了。他安排的新计划是:连我们的寻宝队也失败了,而他则“死”了,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,以后再有人来寻宝,一定会使人将之当成傻瓜,而全然不受人注意了!”


  云四风又问道:“那么,他可是凭什么得知宝藏地点的呢?”


  “那我不知道,而且,我们也大可以不必为这个问题多伤脑筋,我料定他在一年之内,必然组织一个小型的寻宝队重来,那时,我们要设法加入他的寻宝队了!”


  高翔等三人互望着,他们全都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。


  只有心急的穆秀珍,略感遗憾。


  因为对她来说,若是要等上一年的话,那实在是太长久一些了!


  ※※※


  胖子布卡看到报纸上大字标题说他“恶贯满盈”的时候,他已在马德里的第一流大酒店的最华丽套房之中了!


  报纸上不但登载看他已然“死去”的消息,而且,还登载着木兰花宣布她寻找迦太基宝藏失败的消息,木兰花还说,这个宝藏实际上是不存在的,谁去寻找它的,一定是傻瓜,她便是因为做了一件傻事,而损失了五百万美金之钜!


  一看到了那些消息,胖子布卡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。


 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事!


  那么,再过些日子之后,他再组队去发掘,给人家知道了,人家一定笑着说:看,又多了一个想发横财的傻子了,而不会有人去注意他的!


  唯一使布卡不高兴的是,报纸上将他的照片,大幅地刊登了出来。但这也不会怎么紧要的了,因为他早已有了下一步的计划。


  他放下报纸,戴上了一项宽帽子,在走路的时候,维持着低着头的姿势,出了酒店,他自已驾驶着车子,在驶出了二十分钟之后,停在一幢房子面前。


  那幢房子之前,挂着一块招牌:“内外科整形医生”。


  胖子布卡在门前下了车,按铃,立时有一个穿制服的仆人开了门,让他走了进去。从那一刻起,胖子布卡这个人,可以说在地球上消失了!


  一个月之后,从这扇打扫得纤尘不染的黑漆大门中,走出一个中等身材,面目十分老实,看来像是一个银行会计员一样的人来。


  那人提着一只公事包,用略为迟缓的脚步,走下了石阶,然后,穿过了马路,混在人群之中,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认得他。


  事实上,在他走出那扇门之前,世界可以说根本没有这个人,他就是布卡了,但如今已改了个名字,叫作康特。他有一切有关康特的证件:罗马的一个小商人。


  在这一个月中,经过了严格的减肥,他的体重减轻了七十磅,使他看来不再是胖子,而成功的外科手术,使他完全成了第二个人。


  康特(布卡)离开了那幢屋子之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将这一个月北非洲的几家大报,一齐搜集来,仔细翻阅着有关木兰花的消息。


  在那些报纸中,他知道木兰花的寻宝队已然回去了。


  他也在那些报纸之中,得知他自己的“死”,使得欧洲的黑社会起了极大的震动,黑手党的几个首脑,已在争权夺利中有两个丧生。


  他微微地笑着,让世界上所有的人,全都以为他已死了罢,然后,他将依合法的手续,去申请发掘迦太基人的宝藏!


  他将特别向突尼斯共和国政府提出,如果他发掘成功,那么东主国将可以得到百份之五十,而不是惯例上的百分之三十。


  那样,他就可以轻而易举,合法地获得数目骇人的财富,他将大量地采购各大企业的股票,而迅速地挤进世界上有数的大富豪的行列,发了意外横财的人,将成为世界上每一个地方都欢迎的贵宾,而绝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通缉的匪首!


  而这一切,全是靠他的脑子想出来的计划完成的!


  康特有点得意地在自己半秃项上拍了拍,他先要去享受一下,西班牙有钱人享受的最好的地方,他可以在西班牙等候突尼斯政府的批准!


  阳光普照,街上行人的心情,似乎都十分舒畅,而康特更加高兴,他甚至一面走,一面忍不住低声地哼起他喜爱的歌曲来!


  ※※※


  突尼斯共和国的政府,又接到了要发掘迦太基城宝藏的申请,申请循例知会突尼斯市警局,一个高级警官在看到了那份申请书之后,立时拨了一个电话。


  电话是打到一家又小又肮脏的食物馆中去的。


  那食物馆,是在一家古董店的后面,而那家古董店呢,天晓得那些在厚厚的积尘下的,究竟是一些什么东西,而那家食物店,也根本没有生意。


  拿起电话来的,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,肤色黝黑的青年人——那是木兰花的化装。木兰花化装成那样,蛰居在这间食物馆中,不经不觉已有一个多月了!


  “喂,”木兰花将声音放得很粗,“谁?”


  “是我,我是干维尔警官。”


  “我是木兰花,有消息了么?”


  “是的,一个罗马商人,叫康特,申请开发迦太基城的宝藏,他的计划书也付来了,他准备在当地,寻找十个至十二个助手。”


  “好的,干维尔警官,我们依照我们的计划行事,你在他的申请书批覆说由于上次出了意外,所以决定任何寻宝队都要受一名警方人员的监视。”


  “好的,我们将会将高翔先生当作是我们的警官。”


  “谢谢你们,高翔会设法使他找到我参加他的寻宝队的了,只是不知道高翔在这一个多月中,语言的进步怎么样?”


  那边,干维尔警官笑了起来,道:“他本地话进步得不能算得快,但是他本地口音的英语,听来却是一绝,谁都可以瞒得过了!”


  木兰花也笑了起来,道:“那就可以骗得过他了,哦,对了,申请书上应该有申请人的相片的,他现在是什么样子?”


  “秃顶,四十多岁,瘦得多了,看来很老实——嗯,木兰花小姐,你可以肯定那个康特,就是你所谓的没有死的胖子布卡么?”


  “要证明这一点是很容易的,他可以改变一切,但没有法子改变指纹,只是不论如何,你和少数知道秘密的人,千万不可以露出丝毫已知情的样子来。”


  “当然,如果我们能够捉到真正的胖子布卡的话,那是我们突尼斯警务人员的无上光荣,我们一定会尽量小心从事的。”


  这一次电话,就到此为止。


  而第二次电话,则是在半个月之后了。


  第二次电话十分简单,木兰花得到通知:康特已经来到了突尼斯市,高翔假扮的干维尔警官,已经到酒店中去见他了!


  木兰花放下了电话,叫道:“秀珍!”


  蓬头垢面的穆秀珍从屋后走了出来,看样子她正在厨房中工作,双手十分肮脏,她摊着手,道:“可是我的苦工监快满刑了么?”


  木兰花笑了一下,道:“别废话了,记得我们是干维尔警官的表亲,而我们还有一个表亲是一个掘土能手,等干维尔警官带着康特来时,你可别露出马脚!”


  穆秀珍高兴地拍着手,道:“你放心好了!”


  而在酒店中,当高翔伸手叩着房门之际,他的心中,也不免十分紧张,刚才,他在升降机的镜子之中,已小心地端详过自己。


  他这时的外形,看来全然是一个年轻的阿拉伯警官,精神奕奕,皮肤黝黑,他将帽子除下,放在胸前,等候着开门。


  门拉了开来高翔有礼地问道:“康特先生?”


  “是的!”康特回答着,“是干维尔警官么?贵国的记者对于寻宝的事竟如此不感兴趣?为什么我请各报的记者来对我访问,却没有一个人来?”


  高翔操着本地口音的蹩脚英语,道:“你要原谅他们,因为失败的人太多了,使他们觉得,即使来采访这样的新闻,也是愚人才干的事情!”


  康特“哼”地一声,摊了摊手,道:“我到了已两天了,登报招请工作人员,也没有一个人到酒店来应征,你可以说我寻宝队的第一个成员!”


  高翔温文有礼地笑着道:“本地人是很重实际的,他们的心中甚至不希望宝藏被发掘,而外人则因为上次发生了命案的原因都怕惹麻烦上身了!”


  高翔一面说,一面感到好笑。


  登报招请工作人员,随时会有人前来应征的,但前来应征的人,全在楼下给警方的便衣人员挡了驾,自然他见不到什么人了!


  高翔又笑道:“如果康特先生感到合适的话,我有两个开饭店兼古董店的表亲,对沙漠中的情形十分熟悉,倒是可以雇用的。”


  康特十分大方地道:“好,我雇用他们,我还要掘土机手,和大量的食物,采购工作也可以委托他们代为进行的!”


  高翔笑了一下,道:“那太好了,康特先生,我将保证你工作进行,会特别顺利的。”


  康特在心中咕哝地骂了几声,但是他却笑着,弯了腰送高翔出去。


  两小时后,高翔带了木兰花,穆秀珍,云四风,去见康特,在同一天中,当地警方的几个高级人员,也扮成了无业游民,前去应征,而由康特先生亲自予以雇用。


  三天之后,康特寻宝队开始出发了。


  除了康特先生之外,一共是十一个人,十一个人中,七个是警方人员,还有四个,便是木兰花,穆秀珍,高翔和云四风。


  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,康特用了那么多心血,在一步一步地实行着他的计划,但是木兰花却识破了他的阴谋,就在他认为已万无一失之际,布下了天罗地网!


  那天早上,寻宝队出发了,中午时分,便到了以前扎营的附近,那被掘出来的半截石柱,已然要被沙砾重埋进去了。


  康特命令在这里扎营,康特的行动,令得各人都觉得十分奇怪,因为他几乎不用任何探测仪,他只是带着一枝木桩,和一具看来像是经纬仪一样的仪器,不要任何人帮助,就单独出发了。


  他走了之后,穆秀珍忍不住道:“兰花姐,他在闹什么鬼?我们何不立时揭穿他的假面具,逼他带我们找宝藏?”


  木兰花微笑着,道:“让他自顾去寻,不是更好么?”


  木兰花的话,讲得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

  一小时之后,康特已回来了,他宣布道:“我已找到了正确的位置,钉下了木桩,现在就可以开始发掘了,发掘成功之后,我付给你们的酬劳,使你们每一个人,都可以成为一个小富翁!”


  云四风带头,发出了欢呼声,各种器械,掘沙机等都向康特带领的方向驶去,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,于是工作开始了!


  康特划出了一个直径约二千尺的圆圈,要将这个范围内的沙全部掘走,工作到晚上休息时,已掘深了四尺左右,康特不断地在纠正着位置。


  接下来的两天,全是单调的正常的工作。


  沙坑被越掘越深,已深到将近二十尺了!


  越是深,工作的进度便越是慢,不但将沙送上来要使用传送带,而且,沙坑的边缘,随时有坍下来的可能,要小心维护。


 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时分,围在沙坑上的人,才听得沙坑下的云四风,发出了一声呼叫,道:“我碰到硬物了!”


  康特直跳了起来,道:“等我来!等我来!”


  他沿着绳,滑了下去,木兰花等人,也跟了下来,几个人用铲将沙又铲去了半尺左右,一块十分大的石块,已展露在众人的眼前。


  那块石块之上,所刻着的几行字,还清楚可见,木兰花研究过迦太基的文字,她一眼便看出了那几行字是:“愿天上所有的神,保护迦太基全城的财富”!


  康特显然也看懂了那几行字!


 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,他大声地叫道:“将水银灯吊下沙坑来,我们要连夜工作!”


  水银灯被引下来了,起重机的挂钩,也挂了下来,勾住了石块的边缘。


  康特打着手势,起重机开始发出“轧轧”的声响来。


  这时,每一个人的心中,都紧张到了极点!


  起重机的铁链已渐渐拉紧了,“轧轧”声更是震耳欲声,可是那块大石块,却是纹丝不劝,起重机由于过份吃力,已陷入了沙中!


  当起重机一陷入沙中之际,危机便出现了。


  起重机由于本身的重量,迅速地向沙中压入,令得那载起重机的沙坑边缘,也开始塌了下来,黄沙像是骤雨一样地向下落来。


  康特大叫道:“停止!快停止!”


  一声隆然巨响,整架起重机倒了下来,沙坑也塌下了一半,不但将起重机埋在沙中,而且沙粒滚了过来,几乎埋到了每一个人的膝际。


  当他们一身是汗,将双腿从沙中拔出来之际,他们就如同从坟墓之中,走了出来一样!因为刚才的情形,实在太危险了!


  幸而刚才沙坑的边缘,只塌了一些,便没有继续再塌下去,如果继续不断地塌下来的话,他们每一个人都将被生葬在二十尺的坑底,而毫无逃生的机会!


  在略为定了定神之后,康特开始用一切最难听的话,骂起人来,他蹒跚地走了过去,将那个起重机手从沙中揪了起来,“叭”地打了他一个耳光!


  那起重机手是警方一个高级警官假扮的,当康特那一下耳光击中他之后,他的脸色突然变了,木兰花看出不妙时,那人已然狠狠地一拳,击中了康特的下颊!


  康特的身子,猛地向后倒去,在沙中打一个滚,跳了起来,指着那人骂道:“将他抓起来,将他抓起来,将他抓起来,狗杂种,你竟敢打我?”


  木兰花一看周围各人的脸色,知道他们都已经按捺不住了,而且,木兰花也知道他们的心理,他们以为既然已经发现了宝藏的入口处,就可以将康特逮捕了!


  但是木兰花的看法,却多少有点不同。


  她认为如今自己的计划,是天衣无缝的,已然改容易貌,又变换了姓名的胖子布卡,只当他已瞒过了世上所有的人,而绝想不到他已经完全落入了网中;在那样的情形下,等到宝藏被发掘了出来之后,再开始逮捕,才是最适当的时机。


  是以她绝不希望事情现在就弄僵。


  她快步奔到了那起重机手面前,道:“喂,你怎么打起老板来了?快向老板认错,我们可以继续进行我们的工作,快去!”


  可是,那人却一伸手,将木兰花推了开去!


 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,尽皆一怔,他们不约而同,各自踏前了一步,而康特一探手,却已拔了手枪在手,指住了那人!


  康特也许是觉得气氛十分之不对头,或许他只是想拿出枪来,吓一吓那人,但是他却大错而特错了,当他一将手枪掏出来之后,事情几乎已经决定了!


  他才一握枪在手,在他身后的一个人,猛地踏前一步,重重地一掌,击在他的后颈,那一击,令得康特向前,猛地跌出了一步。


  康特受了这一击之后,身子一面向前跌出,一面勾动枪机,“砰砰砰”地连射了三枪,那三枪的子弹,当然没有射中任何人,而只是射进了沙中,激起三股六七尺高的沙柱来,他的身子还未曾站稳,“刷”地一声,又有人窜到了他的面前!


  假扮成寻宝队队员的,全是当地警方百里挑一的干练人员,行动当然也是敏捷之极,那人一跳到康特的面前,又是一拳击向康特的面门!


  康特的身子仰天跌下,另外两个人,扑了上来,将他的身子牢牢按住,第四个人一步踏向前,将康特手中的枪,夺了下来。


  直到这时康特仍然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!


  他喘着气,狂叫道:“你们想叛变么?你们是找不到宝藏的,绝找不到的!还不快放开我,向我赔罪,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蠢才!”


  事情即使到了这等地步,其实还是可以挽救的!


  可是,木兰花还未曾出声,干维尔警官(真的干维尔警官)已然大声吆喝道:“放他起来,胖子布卡,你的把戏耍完了没有?”


  压在他身上的两个人,一跃而起,而康特却僵卧在沙中,像是死了一样。当他以为他已瞒过了世上所有的人,但却又被人叫出了他的真名之际,他实是无法不呆!


  好一会,才见他慢慢地从沙中站了起来。


  他的面色,难看得和癞蛤蟆的肚皮一样。


  他急速地喘了一口气,才道: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,胖子布卡?谁是胖子布卡,我是康特,是你们的队长,是你们的雇主!”


  干维尔警官“哈哈”大笑了起来,道:“布卡,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?我,是干维尔警官,突尼斯市警局副局长,这位,是刑事警官,是全国警务总监的副官,这一位,则是……”他一个又一个地介绍着,而康特的脸色,也越来越难看。


  介绍完了七位警务人员之后,干维尔警官,笑了一下,道:“还有四个人,更是你的熟人,只怕你听到他们的名字,更要昏过去了!”


  康特僵硬地转动着头部,他的目光先停在穆秀珍的身上,穆秀珍“哈哈”笑着,道:“胖子,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好东西,你果然不是好东西!”


  穆秀珍一回复了原来的声音,康特立时认出来了!


  他的口张得老大,但仍是“呵呵”地透着气,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,然后,他用几乎可以震裂玻璃的尖锐的声音叫道:“是你们!”


  高翔温和地笑着,道:“不错,是我们!”


  云四风也道:“我们可以算得是老朋友了,是么?”


  每一个人都笑了起来,只有木兰花不出声。


  突然,在众人的笑声中胖子布卡也笑了起来。


  他的笑声十分异样,他“哈哈”,“哇哇”,不断地笑着。开始的时候,大家还是当他是无可奈何的笑,或是受了刺激之后的笑声!


  但是渐渐地,大家却看出他真的是在笑着,笑得十分高兴,各人都静了下来,用十分奇怪的眼光,望定了他,不知他在弄些什么把戏。


  一直不出声的木兰花,直到这时才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


  胖子布卡又笑了一两分钟,才止住了笑声,道:“木兰花,你有足够的聪明,可以将我如此完美的计划破坏得如此之彻底,那么你一定也应该知道我现在笑些什么的,你已经知道我是为什么而笑的了,是不是?”


  木兰花并不回答,只是紧紧地抿着嘴。


  “兰花姐!”穆秀珍道:“他有什么好笑的?”


  “哈哈——”胖子布卡摊开了手,道:“好得很,好得很,我寻宝队的十一个队员,七个是警方的人员,四个是我的对头,只怕自古以来,没有一个失败得比我更彻底的了,但是你们也别以为你们是成功了,告诉你们,你们也失败了!”


  他再度发出大笑声来!


  干维尔警官厉声道:“不准再笑!我们怎地失败了?”


  “你们犯了一个错误,那是一个致命的错误,那就是你们暴露你们的身份太早了!哈哈,太早了!”胖子布卡一面说,一面还挥舞着手。


  干维尔警官踏前一步,陡地用枪指住了布卡的胸口,喝道:“什么意思,你说,”


  胖子布卡灰色的眼珠凝住了不动,他用极其僵硬,如同石头撞击时的声音说道:“从现在起,我将什么也不说,这是一个澈底失败者的唯一报复方法,你们可以打我,拷问我,可以将我在沙漠的烈日下曝晒可以不给我喝水,但是绝不要想我多讲一句话,我将会将任何你们对我的折磨置之度外,因为眼看你们也遭受失败,那便是我最大的愉快!”


  布卡的话才讲完,“叭”地一声,他已捱了一掌。


  那一掌令得但的身子一侧,倒向一旁。


  但是他立即挣扎着站了起来,而且,当他站了起来之后,他的口角虽然淌出了鲜血,但是他却现出了一个冷嘲的微笑来。


  干维尔警官狠狠地道:“你说我们会失败,可是你自己却已然带我们到了宝藏的所在地,我要你在一旁看我们成功,再送你入狱!”


  胖子布卡不说什么,只是“哈哈”地笑着。


  高翔走近木兰花,低声道:“兰花,布卡的话,是什么意思?”


  木兰花叹了一声。道:“只怕我们会找不到宝藏。”


  “为什么?”


  “因为我们发动得太早了,正如布卡所说的那样,我相信布卡还有什么秘密,是关于可以寻得宝藏的,我看他是拚死也不肯讲的了。”


  高翔迟疑地道:“只怕未必吧?”


  木兰花道:“最好我估计错误,我们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。我们只有先将那块大石块撬起来看看,然后再作别的打算。”


  这时候,在干维尔警官的吆喝下,几个人竖起了一根木柱,并且将布卡绑在那根木柱之上,工作又开始了,干维尔和木兰花两人商议了一下,大家同意先将那石块弄开再说,起重机跌下了沙坑,在被扶正之后,工作只有更方便了。


  塌下的沙再被铲起,那块石板又现了出来。


  木兰花用沙铲在石块的附近,掘了一个沟,大约有一尺深,那块石块足足有半尺厚,在和下面的石块的接壤处,有着一道缝。


  几个人用凿,沿着那直缝,钩出了两个洞来,起重机的钩子深深地钩了进去,然后,起重机再度开始工作,轧轧的声音,在沙坑中来回的震荡着。


  所有的人心中都十分紧张,因为若是不能将那块石板弄起来的话,是不能发现迦太基的宝藏的,在那十分钟之中,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屏气静息的。


  然后,突然间,几乎每一个人都欢呼了起来!


  在“轧轧”声中,那块石板开始被吊了起来,移了开去,在地上,便出现了一个地洞,而且明显地可以看出,有石级通向下去。


  “准备强光灯!”木兰花吩咐着。


  强力的水银射灯,射出的光芒,照进了地洞之中。那地洞直上直下,像一口井,约有十码深,石级一直通到下面,而到了下面之后,则可以看出,是通向前去的一条甬道,那地洞的四壁,全是两尺见方的大石砌成的,那甬道也是。


  要在地底下建立那样的甬道,当然是一件极之艰钜的工程,但既然是用来储藏迦太基城全城的财富,那也是十分值得的。


  干维尔警官等人,在屏气静息地看了一会之后,发出了一声欢啸!干维尔转过头去,大声道:“布卡,我们成功了,你看到了没有?”


  布卡仍是继续不断地笑着。


  木兰花沉声道:“现在说成功,还未免太早了,我们要等到看到了黄金之后,才能说真正地成功了,希望我们会成功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却有点嚣张地道:“巨量的黄金,毫无疑问就在这甬道中,我们现在,只要走进去,就可以发现它了!”


  这时,人人的心情,都是极其兴奋的,连高翔等三人,也不例外,但木兰花却像是有意在向人泼冷水一样,道:“但愿如此!”


  一个心急的警官,已然向下走去了,但木兰花忙道:“慢,这里已被封闭了两千多年,空气一定起了变化,要戴上氧气面罩,才好下去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道:“氧气面罩却在营地中呢!”


  “可以回去取!”木兰花的声音十分坚定。


  干维尔警官蹙着双眉,似乎有点不耐烦,事实上,巨量的黄金,对人的诱惑,是难以忍受的,这种黄澄澄的金属,自古至今,一直得到人类疯狂似的喜爱,那心急的警官道:“不要紧,我先下去试试。”


  木兰花斩钉断铁地道:“不行!”


  那警官怒道:“小姐,我是归你统属的么?”


  “当然不是,但是你们的最高长官,却曾在口头上对我说过,你们的行动,我要负责的,我不想还未曾见到黄金,便有人丧生!”


  她讲到这里,又道:“事实上,你们太早暴露身份这一点已然破坏了我的计划,我不客气地说,如果你们是归我统属的话,那你们全不是好部下!”


  木兰花忽然毫不留情地教训起他们来,这颇令高翔,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,感到意外,但是干维尔警官等七人,却全都不出声。


  他们之所以不出声,自然是知木兰花所说,这次行动由木兰花负责一点,是由内政都长亲自答应的一点,绝无虚假。


  而且,他们还奉有内政郚长极其机密的命令,这时,他们是不敢违拗木兰花的意思的。干维尔警官忙道:“德拉斯警官,你听这位小姐的话。”


  那位警官,已然走下了两级石级了,这时才老大不愿意地从地洞中走了上来。木兰花指着他,道:“我派你去营地取氧气面罩,两个人看守布卡,其余人休息。”


  德拉斯警官又勉强地答应了一声,攀出了沙坑,驾着吉普车走了,其余的人,仍然围在洞口,高翔和云四风则去担任看守布卡任务。


  不到一小时,氧气面罩便带到了,每一个人都戴上了氧气面罩和握着强力的电筒,由木兰花领着,云四风则将水银射灯也带了下末。鱼贯进入了地洞之中。


  本来,木兰花想留两个人在上面看守布卡的。


  可是她看得出,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,不会有人肯留在上面,再加上布卡又被绑得十分紧,是逃不脱的,为了避免引起进一步的冲突,是以木兰花也没有再说什么。


  到了地洞的底部,向前看去,在十一枝强力电筒的照射之下,可以看得很清楚。那是一条足有一哩长的甬道。甬道的顶部,是圆拱形的。


  甬道大约有八尺宽,可供好几个人并肩行进。


  甬道全是一块一块两尺见方的大石砌成的。


  高翔在下了洞底之后,便和木兰花并肩而行,他们走了三几步,便听得木兰花叫道:“止步,你们看,那是什么?”


  当木兰花一面说,一面伸手指着甬道左首之际,人人都以为木兰花已经发现了巨大的黄金块了,但是,当云四风手中的水银灯,射向木兰花所指之处的时候,却是人人的皮肤上,都起了一层疙瘩,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!


  在木兰花所指的地方,甬道的石壁上,爬满了三寸长短的毒蝎,至少有一万条之多,那种红褐色的毒蝎,在沙漠中经过的人都知道,是可以在半分钟内,致人于死的!


  这时候,那一大堆爬在石上的毒蝎,在强光的照射下,显得有些不寻常,正纷纷地自壁上落了下来,在地上乱爬,高举着尾钩。


  最近的几条,离木兰花已只有两三尺了。


  木兰花镇定地道:“后退,迅速后退!”


  她吸了一口气,一连踏死了两只毒蝎,才又道:“在后退的时候要记得,千万不能碰到石壁,这里可能是世上最大的金库,但是毫无疑问,它更是世界上最大的毒蝎的巢穴!”


  一行人开始后退,当木兰花和高翔两人,终于也退出了洞口之际,只听得布卡哈哈大笑,道:“你们见到了什么?成群的毒蝎,是不是,哈哈!”


  木兰花冷冷地望看他道:“你什么都知道?”


  “是的,我什么都知道,但是什么也不说!”


  “闭嘴!”干维尔赶了过去,打了他一巴掌。


  “哈哈,”布卡却并不闭嘴,“我什么也不说,我也要看看你们失败时的样子!”


  干维尔警官笑道:“一群蝎子就会令我们失败了?”


  布卡不再说什么,只是笑着。


  干维尔“哼”地一声,道:“兰花小姐,我想,我们应该用火焰喷射器来对付盘踞在甬道中的毒蝎群,你认为怎样?”


  “这不是最好的办法,这会使甬道中的空气坏极,但好在我们有氧气面罩,而且,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采用了。”


  木兰花回答着。干维尔已在大声命令着,四具火焰喷射器在车上被搬了下来,由四名全身都穿上厚橡皮保护衣的警官作先驱,再度走下地洞去,别人则跟在后面。


  四股烈焰向前喷着,在地上和石壁乱爬的成千上万的毒蝎,一碰上了火舌,身子便卷了起来,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。


  虽然每人都戴着氧气面罩,事实上是闻不到一点腥臭之气的,但是人人的心头,都十分不舒服。这一次,木兰花等四人,走在最后。


  高翔跟在木兰花的身边,木兰花忽然道:“高翔,我们才一退出去,胖子布卡竟知道我们遇到了蝎子,你不觉得奇怪么?”


  “很奇怪,但是我想这是他的猜想,阴暗的地方,本是蝎子出没的所在。”高翔在想了一想之后,作出了这样的回答。


  木兰花“唔”地一声,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同意了高翔的说法,他们慢慢地向前走着,一哩长的甬道,终于到了尽头。


  在尽头处,有一扇石门,那扇门上有着两只巨大的铁环,几个人用力地拉着那两个环,但是却无法将那两扇门拉开来。


  木兰花道:“我看要使用少量的炸药才行!”


  干维尔警官忙着:“一只手榴弹可以么?”


  木兰花道:“试试吧,大家后退。”


  等到大家退到了安全地点之后,干维尔警官用十分熟练的手法,抛出了一只手榴弹,手榴弹爆炸的声音,在甬道之中听来,当真是震耳欲声,一阵烟硝过处,强烈电筒向前射去,看见那两扇门中的一扇,已歪了一些。


  在欢啸声中,云四风首先向前,奔了过去,他的肩头用力撞在那扇门上,“辑”地一声巨响,那扇门倒了下去,云四风向内跌出了两步。


  等到他站定身子时,他不禁呆了!


  这时,每个人都进了石室,人人都呆呆站着。


  门内是一间十分宽大的石室,大约有一百尺见方,在石室中,有着许多羊皮袋,一袋叠着一袋,那些被不规则的东西,装得鼓鼓的羊皮袋,每一只大约和如今的面粉袋差不多大小,而它们的数量,大约是一千只!一千只羊皮袋!


  羊皮袋中装的,当然全是金块!


  想想着,那是什么样的价值?


  大家呆了约有一分钟左右,云四风和高翔两人,首先从极度的惊愕之中,惊醒了过来,他们一起发出了一声欢啸,跳了起来,向前扑去。


  云四风一面向前扑去,一面已“飕”地一声,掣出了一柄极其锋利的匕首在手,手不断地挥动着,刹那之间,已划破了六七只羊皮袋!


  被装得满满的羊皮袋一被划破,羊皮袋中的东西,便滚跌了出来,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晴,看羊皮袋中的东西,发出吵耳的声响来。


  所有的人,脸上全都现出了不信的神色来。


  因为从羊皮袋中滚跌出来的东西,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黄澄澄的金块,而是一块一块的石块!自五个羊皮口袋中落下来的石块,不一会就堆起了一堆。


  可是大家还是呆呆地站着,望着这些石块。


  高翔转了过头来,道:“兰花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
 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,摇了摇头。


  云四风喘着气,道:“不会的,一定这几袋是石块,别的袋中,一定是金块了,来,我们将所有的袋子,全都弄破来看看!”


  云四风的话,立时得到了响应,大家一涌而上,有的用刀割,有的用手撕,有的就用石块上比较锐的一边来划,四五个人爬到老高的羊皮口袋上,一袋一袋将羊皮袋抛下来,羊皮袋落在地上,便迸裂了开来,石块在地上滚动着。


  但不论是扯开来的口袋也好,是割开来的口袋也好,自口袋中滚出来的,毫无例外地全是石块,石块,全是石块!


  所有的人都在不断地动手,只有木兰花例外。


  木兰花站着,紧蹙着眉。


  “兰花姐,”穆秀珍叫着,“你怎么还不动手啊!”


 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,道:“动手?我敢断定这些羊皮袋中的全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石块,为什么要动手?你们快停手吧!”


  可是却没有人听木兰花的话,他们仍然不断地将羊皮袋弄破,直到最后,只剩下一只羊皮袋,高翔走过去,有点歇斯的里地叫道:“迦太基城的宝藏,全部在此了!”


  他提起那一袋石块,猛地抛了出去,石块如同冰雹也似地落了下来。所有的口袋全被打开了,石块铺了开来,足有两尺多厚!


  但是一点黄金的影子也没有!


  直到这时,大家才转过身,向木兰花望来。


  干维尔警官满头大汗地喘着气,道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兰花小姐,黄金在哪里?何以没有黄金,只有那么多的石块?”


  木兰花过了好半晌,才回答这个问题。


  她道:“我看,有两个可能。一个可能是,这里的黄金,早在不知什么年代,便已经被人家盗走,而代之石块的。”


  “被人盗走,为什么?”


  “你们看看石室的顶上。”木兰花伸手向上一扬。


  大家都抬头向上看去,只见石室的顶部,也是圆拱形的,其中有两块大石,却已不见,而留下两个缺口,那两个缺口上像是盖着一块石板,是以上面的沙,才不致于流了进来。这不应该是建筑时的疏忽,如果不是疏忽,当然已经有人进来过了!


  一时之间,沮丧的叹息声四起。


  但木兰花仍然维持着原来的镇定,道:“可是这也不一定是的,我们如果假定,迦太基人为了愚弄罗马军队,特地这样子做,好让罗马军队以为早有人盗走了藏金,因而不再追寻呢?迦太基人是十分聪明的,想出这个办法来,也不是难事。”


  高翔忙道:“极有可能!”


  木兰花又道:“那么,另一个可能便是黄金藏在别的地方,在这里,一定还有暗道通向藏金之处的,我们要好好地找一找。”


  云四风一挥手,道:“大家去找!”


  这一次,连木兰花也没有例外了,她也参加寻找另外暗室的行动,几乎每一块石头,全被小心的敲过,听着发出的声音,是不是有异。


  他们找遍了那间石室,又循着甬道找了出去,巨量的黄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,这种诱惑,更得他们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力量甚至忘记了疲倦和饥饿。


  他们终于一无所获,而走出地洞来的时候,他们在下面,已然耽了二十小时以上了。他们出来之后,没有一个人出声,有的躺在沙上,有的坐着。


  突然间,他们听到了笑声。


  笑声是布卡发出来的,他不断地笑着,甚至笑得连眼泪也出了,他的笑声,令得众人都觉十分难堪和愤怒,有几个人冲过去打他。


  但是布卡仍然不断地笑着。


  木兰花制止了那些殴打布卡的人,道:“我们先好好地休息一下,然后等我们订购的另一具探测仪,我想这几天可以运到了,这具探测仪性能虽然不如上一架那么好,但也很不错,它的雷达探测设备,和纽约机场的检查站查缉黄金走私的那架是一样的。”


  木兰花讲到了这里,向布卡望了一眼,才又道:“胖子布卡既然将我们带到这里来了,那么,我们就有理由相信,宝藏一定在这里!”


  “多谢你看得起,小姐!”连嘴都被打肿了的布卡,居然还能讲话。


  这天,他们无精打采地休息了一整天,用最粗劣的食品给布卡吃,但是布卡却十分快乐,仍是在不断地嘲笑着他们。


  第二天,他们顺着甬道,来到甬道的尽头,化了两天工夫,又掘了另一个沙坑,现出了那间石室的顶部来,那像是一条由大石铺成的街,一直向前伸出去,当揭开了其中两块石板之后,那石室便已暴露在阳光之下了。在甬道和石室中搜寻暗道的工作仍在进行,但是却并无所获。


  第五天,一架直升机运来了探测仪,云四风立时安装,接通了电流,利用雷达波的反射作用,这具探测仪可以测到二十公尺内的金子。


  但是连续工作了三天,几乎每一块石块,每一道石缝全都被试过,所得出的结论是:在这里,根本没有任何金子!


  那一天晚上,当大家都在饮着浓黑的咖啡之际,干维尔警官出声了,他道:“兰花小姐,所谓迦太基的宝藏,我看是一个虚无的传说。”


  另一人立时道:“对了,我们实在不应该再白费时光了!”


  一时间,众口纷纭,几乎人人都认为宝藏是不存在的。


  但是木兰花却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

  她道:“我本来是不愿在胖子布卡前低头认输的,但如今看来,也只好如此了!各位,有时候,是不能不做些自己不愿做的事的。”


  高翔愕然问道:“兰花,你这样说,是什么意思?”


  木兰花顿了一顿,道:“我的意思是,我们得承认失败,我们找不到藏金,我们要去问布卡,藏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?”


  穆秀珍首先叫了起来,道:“去低声下气地问他?”


  穆秀珍的这一句话,代替了众人的心声,每一个人脸上都现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,高翔道:“兰花,你怎么肯定他知道?”


  木兰花道:“我根据两点,第一点,当我们第一次组织寻宝队的时候,布卡和他的两个助手,至多只用了两小时的时间,便已确定了地下密室的地点,其二,当我们几天之前,第一次进入那隧道,而被蝎群迫得退出之际,他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退出来的了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道:“那又证明了什么?”


  “那证明他对这里的一切,知道得十分详细,我认为他另外有十分秘密的资料,所以,他才会肯定我们找不到宝藏的。”木兰花回答。


  另一位警官道:“兰花小姐,那么,根据你的判断,巨量的藏金,一定是在这里,而且布卡也知道它在什么地方的?”


  “是的!”木兰花肯定地回答着。


  “那么,为什么雷达探测仪一无所获呢?”


  “雷达探测仪的有效距离只不过二十公尺,可能藏金在这个距离之外,也有可能藏金是由什么东西包围着的,而包围藏金的东西,恰好可能不对雷达波起作用,例如厚的水泥层,厚的锡层等等。”


  木兰花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道:“我只不过是推测、估计,但是胖子布卡却完全知道那是怎样一回事的,所以要去问他。”


  穆秀珍道:“他肯说么?”


  干维尔警官笑了起来,道“那你们可以放心,令得一个人说出实话来,那原是我们的职业,我们有办法令得他讲的。”


  木兰花忙阻止道:“如果迫他,只怕他死也不肯说!”


  干维尔警官却再次地挥了挥手,道:“兰花小姐,请相信我能够完成这小小的任务,就将这事交给我好了,好不?”


  干维尔警官的话中,已有多少不满的成份在内。而避免和这几位当地警方的高级人员起正面的冲突,这正是木兰花一直坚持着的原则。


  是以她不再说什么,只是笑了笑,道:“祝你成功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和几个警官,一齐离开,回到营地去,木兰花等四人,则仍留在那宽大的石屋之中,高翔无聊地拿起一块又一块的石块,抛向远处。


  穆秀珍恼着气,道:“这些如果全是金块,那就好了!”


  木兰花道:“秀珍,你讲的这句话,太没有常识了。”


  穆秀珍不服气地瞪着眼,道:“怎么?如果这些全是金子的话,有什么不好?这和有没有常识,又有何关。”


  “当然有关,因为事实上,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金块的,当我一进来之际,看见那么多羊皮袋之际,我就知道这袋中绝不可能是金块了。”


  “为什么?”


  “因为太多了——应该说,体积太大了,金子是极重的东西,一般人都知道,但是一般人却不知道金子究竟重到如何程度。你们可知道,一立方尺的金子,有多少重?”木兰花望着三人。“一尺长,一尺高,一尺宽,一尺立方的金子,就重达一千斤了!”


  木兰花笑了起来,又道:“你们看,每一只羊皮袋,至少有三立方尺的容量,大约有一千只之多,如果乘起来,就应该有三百万斤金子,迦太基的藏金,怎有可能达到那样的数目?所以,这就是一个对金子重量的常识问题了,对不?”


  穆秀珍无话可说,木兰花又道:“由于对金子的重量,缺乏常识上的认识,所以在电影上,我们全都可以看到一些笑话,一个走私者,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起一手提箱的金块——那手提箱虽然小,但至少也应有两百五十斤的份量,绝不是普通人能提着潇洒地行走的。”


  高翔道:“那么,有一部电影叫“七金刚”的,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了,他们抢到了七吨黄金,体积不是太大了一些么?”


  “是的。”木兰花道:“我曾估计过,那一卡车黄金大约有四十吨左右,而那样大小的金块,每一块的份量是将近八十斤,电影结尾时,车子翻了,金块散了一地,居然有一个小学生也拿起了一块金块来,那小学生应该是未来的世界举重冠军的。”


  云四风沉吟了一下,道:“兰花,那么照你的看法,迦太基的藏金,在体积上而言,实在是十分细小的,是不是?”


  木兰花叹了一声道:“是,我想这便是我们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找到它的原因。我估计,当时战争连年,战费消耗极巨,迦太基的财富一直是在外流,到最后,能够还有二十吨金子已然很不错了。”


  “二十吨,”穆秀珍叫道:“那是多少?”


  “大约是三千万美金!当然,这只是指黄金部份而言的,宝石部份的价格,是无法估计的,那体积当然更小了、全部宝石,可以被装在一只箱子中,也不是奇事!”


  “兰花,”云四风道:“我有一个想法,会不会砌成甬道的石块之中,有若干块便全是金子的,那样,就可以将黄金巧妙地隐藏起来了。”


  “我也这样想过。”木兰花道:“但如果是那样的话,雷达探测仪应该有反应的,可是事实上却没有,所以我认为应该另有暗道的。”


  “可是我们几乎已检查了每一道石缝了啊!”


  “是的,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承认失败,要去问布卡了。我们去看看,他们迫问布卡的结果怎样了!”木兰花一面说,一面攀出了暗室。


  当他们的车子,驶近营地,离营地大约还有半哩的时候,便已然可以听到干维尔警官和其他几个警官的怒吼声,和布卡的笑声了。


  一听到这样的声音,干维尔警官他们,绝未能在布卡的口中得到什么,已是可以肯定的事了。木兰花吩咐道:“询问布卡的事,最好交给他们,我们不要去管。”


  高翔道:“兰花,他们失败的成份居多!”


  “是的,但有我们参加却也未必可以成功,但如果他们失败了,我——”她讲到此处,略停了一下才道:“我却有一个一定可以成功的法子的。”


  高翔等三人齐声问道:“什么办法?”


  但是木兰花却并不回答。


  木兰花于是将车子的速度提高了许多,几乎是冲进了营地之中的。她停了车子,下了车,向一个警官打了一个招呼,道:“怎么样?”


  那警官道:“这杂种不肯说!”


  木兰花笑道:“他很快就会屈服了!”


  她讲了一句话,便自顾自地,到营帐中去休息了。


  那一天的晚上,胖子布卡的惨叫声和怪笑声,几乎一直没有断过,到了天明时分,布卡的声音已然变得十分之微弱了。


  至于在那一晚,干维尔警官是使用了一些什么方法在询问布卡的,那实在没有详细描述的必要,因为那太不人道,也太丑恶了!


  虽然以布卡所犯下的罪行来说,干维尔警官的手段不算是过份,然而等到第二天天色微明时分,木兰花出现的时候,心中也不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。


  布卡仍被绑在木柱上,他的上身,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,几乎已找不到一寸完整的地方,他的头垂着,显然已昏了过去。


  而干维尔警官的白衬衣上,也染满了血渍。


  他卷起了衣袖,凶神恶煞地站在布卡的面前,但当他看到了木兰花的时候,他的神色,变得十分尴尬,竟骂道:“妈的,这个杂种什么也不肯说,但是放心,今天他一定会肯说的了。”


  木兰花又望了布卡一眼,才用十分沉重的声音道:“照这样的办法问下去,他能够活得过今天么,干维尔警官?”


  干维尔警官一怔,道:“这——”


  木兰花向他做了一个手势,低声道:“来!”


  木兰花只讲了一个字,便转身走了开去,干维尔警官呆了一呆,但是也立即跟在后面,来到了一个篷帐的旁边,木兰花才停了下来,道:“我倒有一个计划在,但不知你肯不肯接受,如但你们不肯的话,那么想找到宝藏,已是没有可能的了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苦笑了一下,道:“好,你说来听听。”


  木兰花低着头,足尖踢着地上的沙柱,将她的计划,讲了出来。干维尔警官听了之后,脸上现出了极其为难的神色来。


  但是在考虑了几分钟后,他毅然道:“好!”


  木兰花吁了一口气,因为如果干维尔警官不答应的话,他们的寻宝工作,实在是没有法子再继续下去,只好宣告失败的了!


  她又道:“你既然已经接受了我的计划,那么就应该通知其余的六位警官,切实执行。”


  “我会通知他们的。”


  “一定要执行得绝对澈底,干维尔警官,藏金被发现与否对你们的国家有着特殊的意义,我想你是明白的。百分之三十,那也不是小数目的了。”


  “我明白。”


  “那就好了!”木兰花挺了挺身子,走了开去,她立即又和高翔、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会合,对他们宣布了她的计划。


  ※※※


  太阳渐渐升高,一大桶冷水,泼向绑在木柱上的布卡。


  布卡一直低垂着的头,慢慢地抬了起来。


  他的双颊已然被打得高高地肿了起来,以致他几乎没有法子在他发肿的脸上,挤出一个笑容来,他贪婪地伸长着舌头,舐着自己的脸上淌下来的水珠。


  然后,只听得他干涩的笑声,又响了起来。


  他一面笑着,一面挣扎着道:“你们问不出什么来的,问不出来的,杀了我吧!我是布卡,是罪大恶极的人,杀了我!”


  站在他面前的三位警官,冷冷地望着他。


  干维尔警官冷冷地道:“布卡,今天你要是不说的话,你睁开双眼来看看,我们替你准备了一些什么,你快看清楚!”


  他一面说,一面向旁一指,只见另一个警官,走向前来,他的手中,端着一盘熊熊的炭火,而在炭火之上,则是一柄铁钳。


  干维尔警官“呵呵”地笑了起来,道:“我们准备和你烫头发,哈哈,这会使你看来好看一些,去阴司报到时也像样一点!”


  那警官将火盘放在布卡的面前,拿起了烧红了的铁钳来,在布卡的面上,幌了一幌,布卡全身的肌肉,都在簌簌地发着抖。


  那警官突然将钳子向布卡的头顶上放去,离开布卡的头顶,约有两寸,但是灼热的钳子,立时令得布卡的头发松卷了起来,发出“嗤嗤”的声音,和一阵阵难闻的焦臭,变成了一粒一粒的焦炭,看来有点像某些黑人的天生的小鬈发一样!


  那警官再将钳子缓缓地向下压去,布卡所受的痛苦,一定是难以形容的,他张大了口,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之中突了出来一样。


  他不住地喘着气,发出浓浊的声音来。


  干维尔警官冷冷地道:“你说不说?”


  这时布卡的头皮,像是也焦了,在收缩着,以致布卡的五官的位置都被牵动,而变得和平时不一样起来,但是他还是骂道:“狗杂种,你是个狗杂种!”


  干维尔警官一挥手,道:“将钳子放在他的头皮上!”


  那手执钳子的警官一声答应。


  布卡脸上的肌肉,突然跳动着,而且迸出了许多汗珠来。但也就在此际,只听干维尔警官的身后,传来一声断喝,道:“住手!”


  同时,那警官的手臂,也被人捉住,同时,被人用力一推,推得向外,跌出了好几步,云四风和高翔两人,同时出现。


  高翔沉声道:“这未免太过份了!”


  干维尔警官满面怒容,厉声道:“滚开!”


  高翔的面色,十分阴暗,道:“你在对什么人说话?我想,你不是对我说的,是不是?干维尔警官,你说是不是?”


  这时候,气氛已显得异常紧张了!


  云四风向前踏出了一步,但那刚才被他推了一下的警官,手中仍握着铁钳,却立时向他逼近了一步,木兰花也出来了。


  木兰花在十尺之外叫道:“高翔,什么事?”


  高翔沉声道:“这人曾当着我说滚开,我在问他究竟是对谁在那样说。”


  穆秀珍手叉着腰,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,道:“当然不会是对你说的,高翔,我想他是自己对自己说的,对吗,干维尔先生?”


  其余五个警官,也向前走了过来。


  干维尔警官的面色铁青,他道:“我们有必要吵架么?”


  “谁和你吵架!”高翔道:“你叫谁滚开?”


  干维尔警官的怒火,终于遏制不住了,他大声地吼道:“只有你一个人在我的面前,如果我说了滚开,那当然是叫你滚——”


  他下面一个“滚”字还未曾讲出口,高翔已突然向前,踏出了一步,猛地挥拳,向干维尔警官的下颚,击了出去,那是十分有力的一拳,击得干维尔警官的身子,陡地向后仰去,在沙地之中,滚了几滚,在他还未曾站起来之际,他已然掣枪在手。


  但是,他还未及用枪向高翔瞄准,云四风突然向前去举起足来,踏住了他的手腕。


  干维尔警官的手指,仍然不断地扳动了枪机。


  惊心动魄的枪声,响了起来,另外两个警官,向云四风扑了过去,云四风一个转身,向其中一人,疾撞了出去,将那人撞得跌出了六七步,他还一伸手,在那人的枪袋中,拔出了枪来,他一个急旋身,“砰砰砰”接连放了三枪!


  在那三下枪声之中,只听得木兰花尖叫道:“别放枪!”


  云四风那三下枪声一响,立时有三名警官,翻滚着,跌倒在沙地之中,他们都几乎是立时卧在沙地之上,不再动弹的。


  干维尔警官这时,也跳了起来。


  在不到两分钟之间,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地步,这是两分钟之前所万难逆料的,因之刹那之间,每一个人都站在原来的地方,谁也不动,也没有人出声。


 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,才听得干维尔警官道:“云四风,放下枪来,你们四人,全因为谋杀警官罪而被逮捕了!”


  他讲到了这里,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,道:“你们全将被判处绞刑!”


  云四风的回答是“砰”地一声!


  那一枪,射向干维尔的右手,干维尔发出了一声怪叫,手上的枪向外疾抛而出,高翔一个箭步,抢过去将枪接在手中。


  鲜血自干维尔警官手上流下来,他捧着受伤的手,僵立着不动,高翔回过头来看看木兰花,道:“兰花,我们应该怎样?”


  木兰花沉声道:“除了我们自己用之外,将所有的交通工具和通讯器材予以破坏,我们必需立即离开这里,你们两人看住他们!”


  木兰花一讲完,便向穆秀珍一扬手,两人奔了开去,不一会,几辆车子便已起了火,而一个营帐中,还传来了爆炸之声。


  然后,他们又驶着一辆中型吉普车回来,道:“走,我们快走!”


 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,握着枪,慢慢地后退,一面退出,一面道:“在我们射程之内,最好你们一动也别动!”


  他们退到车边,一跃上车。


  驾车的是穆秀珍,她踩下油门,车子的引擎已发出了巨大的声响,眼看他们就要离开了,干维尔警官在厉声骂道:“你们逃不了的!”


  也就在这时,只听得被绑在木柱上的布卡,用十分凄厉的声音,叫道:“带我一起走,木兰花,带我一起走,求求你们!”


  木兰花冷冷地道:“秀珍,开车,别睬他!”


  布卡的叫声,简直尖利得可以将玻璃划破一样,他叫道:“带我一齐走,对你们会有好处,我们曾经合作过,是不是?”


  木兰花命令道:“开车!”


  车子陡地一震,向前冲出了几码,布卡绝望也似,撕心裂肺地叫道:“放开我,你们还来得及发掘出藏宝,然后才离去!”


  已然驶开去的吉普车,又倒退了回来。


  吉普车一直退到了木柱之前,才停了下来,高翔和云四风四人,立时从车上跳了下来,监视着干维尔警官等四个人。


  而木兰花则冷冷地望着布卡。


  她望了布卡好一会,才道:“你这样说法,是什么意思?你以为我们可以供你一而再地加以愚弄么,别做梦了,再见罢!”


  木兰花再挥手道:“开车!”


  布卡满头大汗地叫道:“不……不……我们有一切机械在,只要一天的时间,我们就可以将藏金起出来,在沙漠中发生的事情,是不会有人知道的,如果这四个杂种也死去那就更安全了!”


  “我们不会再伤人的了。”木兰花立时拒绝。


  “那么,可以将他们绑起来。”布卡叫道。


  “然后又怎样呢?”


  “我知道藏金的秘密,兰花小姐,我们一齐发掘藏金,然后平分!一人一半,你以为这公平么?这不是很公平么?嗯?”


  木兰花摇着头。“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藏金,根本没有,你不必用这种话来骗我们,我们已经,用一切方法搜寻过了。”


  “可是有一处地方,你们却不曾搜寻到!”


  “什么地方?”木兰花问。


  “那是……那是……”布卡讲了两个“那是”,突然不再讲下去,道:“唉,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,我带你们去不好么?”


  木兰花又考虑了片刻,才道:“高翔,命令他们四人相互绑起来,要绑得紧些。布卡若是想骗我们,我想他是没有机会活下去的。”


  她也跃下了车子,用一柄尖利的匕首,陡地一扬手,向布卡的面前,划了下去。她那一划,像是要将布卡齐中剖了开来一样。


  然而她出手虽快,手上的力道,却是恰到好处,她手中的匕首,将绑住了布卡身子的绳索,一齐割断,布卡的身子一软,跌在沙地上。


  但是,他又立即站了起来。


  他转过身,将背缚了的双手,转向木兰花。


  木兰花又以匕首将他手上的绳索割去,布卡的双手松开之后,用力地搓揉着,他满是伤痕的脸上,才渐渐有了一丝血色。


  这时,那四个警官,已经全被绑起来了,坐在沙上。


  木兰花向他们走去,道:“如果你们不挣扎逃去的话,那么我们在得手之后,可以将你们载到沙漠的边上,你们步行一两天,就可以脱险,但如果你们想在这里就逃走,没有交通工具,我想你们会知道结果是怎样的,不要妄动对你们有利,明白么?”


  干维尔警官仍然在喃喃地咒骂着。


  木兰花又俯下身,用极低的声音,迅速地道:“干维尔警官,在我们未回来之前,你们在这里等着,千万别前来,在藏金未到手之前,你们的出现,都是足以坏事的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也迅速地点了点头。


  木兰花、高翔云四风三人,一起退到了车子的边上,高翔扶着布卡,跳上了车子,穆秀珍几乎要高兴得叫了起来,她立时踩下油门。


  车轮激起了好几股沙柱,车子也向前疾冲而出,转眼之间,已是看到阵阵扬起的黄沙,而再也看不到疾驶中的车子了。


  干维尔警官也突然大喝了一声道:“起来。”


  那“中了枪”,一直躺在沙上不动的三名警官,陡地跳了起来,那被绑住的四人,连干维尔在内,抖了抖手,身上的绳索也全部落了下来,根本绑住他们的,全是活扣。


  一位警官来到了干维尔的面前,道:“副局长,木兰花的计划成功了!”


  干维尔警官吸了一口气道:“但愿她成功!”


  另一个警官道:“副局长,我们——”


  干维尔警官一扬手,打断了那人的话头,道:“我们一切,仍然照原来的计划,不变,明白了么?我们的一切不变。”


  又一个警官道:“你想,若是他们得到了藏金的话,还会回来么?如果他们不回来的话——”


  “木兰花他们一定会回来的,除非他们有办法将巨额的黄金立时偷运出去,但事实上他们不会如此做,我们大可以放心!”


  干维尔警官摸了摸下颚,刚才那一场由木兰花导演的“戏”,什么全是假的,但是高翔击向他下颚的那一拳,却是真得不能再真了的。


  直到这时,干维尔警官在讲话的时候,下颚还不禁一阵阵地在剧烈地疼痛!他又道:“我们可以好好地去休息一下了!”


  ※※※


  木兰花的计划,这时已成功一半了!


  这一场冲突是故意引起来的,一切经过全部都十分好,布卡做梦也料不到那一切会全是假的,而这计划中最高明的一点,是在事情的进行中,木兰花他们,根本不当有布卡这个人存在一样,事情一完,立时驾车逃走,连瞧也不瞧他一眼!


  然而,她整个计划的焦点,却是为了要布卡上钓。


  木兰花的计划,并不是要钓动布卡,而是要布卡自动地投上钓来。


  果然,当他们要走的时候,布卡乞求他们带他走了!


  而且,布卡也以说出藏金的秘密为条件了!


  车子在沙漠中迅速地驶着,布卡喘着气,道:“有酒么?我需要酒,这几天来……我相信……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忍受这样的虐待!”


  云四风递了一瓶威士忌给他。


  他打开塞子,大口地骨嘟骨嘟吞着酒,然后又道:“妈的,得了藏金,我一定要组织一个外籍兵团,去攻打突尼斯市,非将干维尔这杂种抓来报仇不可!”


  木兰花“哈哈”笑了起来,道:“那你也未免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,如今的阿刺伯国家,你当还是一百年以前的阿刺伯国家么?”


  布卡道:“我有法子报仇的,我有的——”


  他忽然道:“我们现在到那里去?”


  木兰花道:“这是正要问你的!”


  布卡“嗯”地一声,道:“你们从那入口处,发现了一条甬道,而甬道的尽头处,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,是不是?”


  “不错,你的资料很详尽。”


  布卡笑了一下,道:“当然,我的祖先对于搜集迦太基藏金的资料,下了好一番苦工,但是他们都参不透其中的一个哑谜。”


  “是么?”木兰花饶有兴趣地问道:“什么哑谜?”


  “那是一首小诗。”布卡兴致勃勃地道。


  “你当然是背得出的了?”


  “当然是!”布卡吸了一口气,像是想背那首诗,但穆秀珍却转过头来,道:“我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呢,向导先生?”


  “当然是那间石室!”布卡叫着。


  就在那一刹间,木兰花的心中,陡地一亮!


  木兰花一扬手,不让布卡再说下去。


  她心中那一亮,令得所有的迷雾全都驱散了!


 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,道:“迦太基人真聪明啊!”


  高翔和木兰花相处久了,早已可以在木兰花那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上,知道她已突然想到了什么,是以他问道:“兰花,你想到了什么?”


  木兰花沉声道:“我也知道藏金在何处了!”


  “真的?”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。


  “不会的,”布卡的神色,却显得十分紧张,“而且,就算你想到了藏金在什么地方,你仍然需要我的带路,我不会骗你的!”


  木兰花缓缓地点头道:“我相信你这句话。”


  布卡松了一口气,道:“那就好了,我……”


  穆秀珍向他一瞪眼,道:“你少罗苏,兰花姐,藏金在什么地方,你是怎么知道的,快告诉我们,别再卖关子了,好不?”


  穆秀珍抓住了木兰花的手背,摇着请求。


  木兰花笑道:“谁说我准备卖关子?”


  “那么,藏金在什么地方?”高翔问。


  “就在那石室之中。”木兰花简单地回答着。


  “那不可能!”云四风立即道:“我们几乎找过了每一块石头,却未曾发现有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,那里没有暗道!”


  “是的!我们找过那石室,可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找。”


  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高翔和云四风同时回答。


  “是啊,兰花姐,我们甚至连石室的顶部也找过了。”


  “对,秀珍,我们找过石室的顶部,但是那间石室的地上,我们可曾找过?”


  木兰花一面说,目光一面在各人的身上掠过。“地上?”高翔反问了一下。


  “兰花姐,”穆秀珍插嘴道:“地上全是石块,铺得足有两尺来高,不清除那些石块,如何可以在地上寻找什么暗道?”


  “是啊,那我们之中可有想到清除石块?”


  高翔等三人,面面相观。


  的确,没有人想到过。


  那些石块,曾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失望,因为他们在一进石室中的时候,一心以为那些应该是金块才对的,然而他们失望了。


  在他们失望了之后,他们之间,谁也不愿意提起那些石块来,他们在那些石块上踏来踏去,但是连多望一眼也感到不舒服。


  当然,他们之间,也绝没有人想到将那些石块清除出去,再在石块的下面,去寻找暗道,直到木兰花这时指出了,他们才一齐呆住了不出声。


  “唉,”木兰花叹了一声,“迦太基人藏下了他们的金子到如今,已有近两千年了,但是在两千年的悠长岁贝中,人性的弱点却丝毫未曾有所改变。人对于自己的失败,对于自己的弱点,总是要尽力掩藏起来不想被人看到,也不愿再度提及的!”


  木兰花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才又道:“我们在割破羊皮袋的时候,石块滚了出来,一则令我们失望,使我们遭到了失败,也令我们的自尊心大为打击,在这样的情形下,我们当然不会再去动那些石块,因为若是去搬动那些石块的话,等于在拨动我们自尊心所受的创痕,但是,通向藏金的暗道,偏偏就在石块之下!布卡先生,我说得可对?”


  布卡恭维地道:“聪明的迦太基人,瞒得过所有的人,但却是瞒不过你的。”


  “也瞒过我了,我明知藏金一定在这里,但是我却找不到,不是你的提示,我也是想不到的。当时,曾奇怪何以所有的石块全是圆形的,现在我自然明白了,那是易于流动,可以使石块平坦地铺满在那石室的地下之故,这的确是天才的设计。”


  经木兰花道破了之后,众人的心更急了。


  车子在沙漠中疾驰,以最短的时间,来到了那石室的边上,木兰花跳下车,道:“快去准备起重机,将石室中的石块吊起来。”


  布卡在车上站起身来,向下望着,道:“顶上的洞要炸得大一些,那样,起重机工作起来,就不会受到太多的阻碍了。”


  云四风伸手在布卡的肩头上拍了拍,道:“你在车上好好地休息一下,等到我们将所有的石块都清除出去之后,会来请你带路的。”


  他们四个人一齐跃下了车去忙碌了。


  布卡的精神,在异常的亢奋情形之下,本来他受了这许多日子的折磨,是十分需要休息的了,但是他却也一拐一拐地下了车,来帮众人的手。


  起重机被驶了过来,云四风也已将炸药安在石室的顶上,众人退开了十来码,“轰”地一声巨响过处,石块四飞,石室顶上,出现了一个大洞。


  两架起重机轮流将石块一斗一斗地吊了起来,弃在沙漠中,他们不停地工作着,足足六个小时,才将石室中的石块,一起清理了出来。


  在那六小时之中,他们几乎一停也未曾停过。


  等到最后的一斗石块被吊了起来之后,他们才一齐松了一口气,各自抓着一只木壶,喝起水来,而布卡则早已连跌带爬地向石室爬去。


  只听得他在爬进了石室之后,便叫道:“在这里了!你们快来看,我已经找到暗道入口处了!”


  木兰花等四人连忙低头去看,只见布卡在石室中跳着,他的双足,不断地踏着其中的一块青石板,他们也连忙到了石室中。


  “这里,撬起这块石板来!”布卡叫着。


  “你肯定了么?”


  “我可以肯定了,那首歌谣的最后两句是直七横八见分晓,由此直下便见宝。你们看,直七,横八,不就是这块石块么?”


  高翔拿起了一柄鹤嘴锄,便在那块青石板上,锄了一下,所发出的声音,果然相当空洞,高翔沿着石缝,猛地一锄,锄了下去,然后用力一撬。


  那块石板动了一下,云四风上去,和高翔一起移动锄柄,石板被慢慢地撬了起来,石板撬起之后,下面是一个黑溜溜的深洞。


  木兰花取出强力电筒,向下瞧去,只见那洞,足有两丈来深,直上直下,约有四平方尺大小,足可以容一个人下去。


  而在洞的四壁,又并没有梯级,是以除了用绳子缒下去之外,是没有别的办法的。在电筒的照射下,依稀可以看到,到底之后,向前另有通道。


 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准备氧气面罩。”


  然后,她望向布卡,道:“好了,进这个洞之后,再怎样走法,你应该在如今就详细地告诉我们,不必等进了洞再说。”


  布卡忙道:“我想,在进了洞之后,一定可以见到藏金了,那首歌谣,全首都是和藏金有关的,它告诉我,有一条每隔五块石板,便有一块银块埋藏的路,直通到一条甬道的入口处,而甬道之中,有一大窝毒蝎,那是一直在的,甬道的尽头,便是一间石室,石室中有一千只羊皮袋,但是只有傻瓜才会以为皮袋中藏的是金子,金子是在下面,在石板的下面!”


  布卡一口气讲完,才又补充了一句,道:“这首歌谣,是抄写在那张地图之上的,词意十分隐晦,我化了多年的时间,才研究出其中的含意来。”


  木兰花点头道:“你研究的成绩很好。”


  布卡受了木兰花的称赞,显得很高兴。


  这时,高翔将氧气面罩取来了,背上了氧气筒,戴上面罩,准备好了绳子,木兰花第一个缒了下去,布卡跟在后面,再后面是穆秀珍和云四风。


  高翔没有下去,一则,是由于不论是缒下还是缒上,都必需有一个人在上面照应;二则,上面也最好有一个人看守着。


  当然高翔是亟想下去的,但是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在上面,他自然也不会埋怨的,穆秀珍十分同情他,答应一看到了藏金,就立即用无线电通讯仪告诉他。


  木兰花在双足着地之后,就解开了绳子,在强烈的电筒照射之下,她发现前面有一条极窄的通道,她向前走出了几步。


  然后她等到三人都下来了,才继续向前走去。


  那条极窄的通道,只不过三码长,在经过了那三码的窄道之后,眼前豁然开朗,乃是一条地下的街道。那条地下的街道,十分宽敝。


  它的两边,全是高大的石块,每隔上二十码左右,便有一条巨大的石柱,它宽得足可容五辆卡车同时前进,在地上,有着数寸厚的一层微细的砂层。那当然是积年累月从石缝中漏下来的细砂粒。当他们在街道上行走之际,就如同踏着雪一样。


  那条街道足有半哩长,在地底下而有那么宏伟的街道,在现代的技术而言,当然算不了什么,但这却是在两千年之前建成的!


  而且,当建筑这条地下街道之际,迦太基人还是在经历了百余年的战乱之后,当时工程之伟大,艰钜,实在是使人感叹不已的。


  他们四个人,不约而同,脚步都放得十分沉重,他们一声不出,除了偶而因为心中的惊叹而发出的“噢”地低呼声之外。


  不消多久他们已来到了那条地下街道的尽头。


  地下街道的尽头,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墙壁,那情形有点像露天歌场的回音壁,或者说,像是一只高达三十尺的大蚌壳,竖放着。


  在那堵高墙之下,是一个石台,一个由大理石砌成的大石台,大约有十尺高,十尺长和十尺宽,全是由大石块砌成的。


  在那个石台之上,有一个神像站立着。


  那个神像,是财富之神,和中国的赵玄坛财神意义相同,那个财神和真人一样高,他的一只手指,向下指着那个大石台。


  到了那个石台之际,他们四人,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,木兰花道:“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,我相信巨量的黄金,一定是在石台之中了!”


  云四风早已抛出了一个绳圈,索住了那神像,他拉着绳子,攀了上去,到了石台之上,石合上十分平整,他仔细地察看着。


  等到四个人全上来了之后,木兰花道:“我们试试推动那石像,你们注意到了没有,不像是一块大石,连在一齐的。”


  木兰花的话还未讲完,穆秀珍便已用力推了起来。


  那神像有一只手臂,是打横伸出的,如同杠杆一样,十分容易着力,他们四人用力向前推,但是那神像却一动也不动。


  木兰花喘着气道:“我们换一个方向试试。”


  他们换了一个方向,仍然未能将神像推动分毫,云四风道:“兰花姐,我看这神像是不能旋转的,你看,它的底座是方的,不能旋转。”


  “但是我相信是不是能发现藏金的关键,一定是在这具神像上。布卡,你的意见如何?”木兰花抹了抹汗,问着布卡。


  布卡紧蹙着双眉,道:“我看也是。”


  穆秀珍一扬手,道:“如果不能将之转动,那么试着将之推倒,看看怎样?”


  木兰花还未曾回答,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,已然用力向神像的身子推去,在他们合力一推之下,神像居然动了一动。


  穆秀珍大喜道:“快推!”


  木兰花也是一喜,他们一齐合力,只见那神像向后仰去,可以看到那神像竟然是空心的,在神像的脚部,有一只极大的织钩,那铁钩又和另一只铁钩相钩着,也不知是什么作用。


  他们仍用力推着,神像渐渐倾斜,那两个铁钩,也渐渐拉紧,在远处,似乎有一阵阵隐隐约约的格格声,传了过来,眼着神像就要被推倒了。


  但是,远处的“格格”声,突然变成了隆隆声,彷佛大地在震动一样,那隆隆的声响,是自地下街道的上面传来的。


  转眼之间,那种震动越来越甚了,连得那个石台,也在震动了,木兰花抬头向上一看,只见地下街道的上面,一大块一大块的石板缝中,沙粒像是骤雨一般地落了下来,木兰花的心中陡地一动,忙叫道:“别再推了,那神像不能倒!”


  然而,已经迟了!


  她一句话才出口,“轰”地一声响,神像已倒了下来,那神像一倒,两只铁钩中的一个,“拍”地一声断折,震动和隆隆声突然大作!


  木兰花双手向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。猛地一推,将他们从十尺高的石台之上,推了下去,她自己也涌身向下,跃了下去。


  那时,震动更厉害了,她在地上站定之后,几乎站立不稳,她四面一看,只见那石像倒了下来,搁在石台上,成为一个斜角。


  在神像之下,勉强可以躲上几个人。


  木兰花向神色仓皇的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一招手,他们三人一齐滚到了那神像之下,躲了起来,也就在他们刚一躲起之际,轰隆的巨响,便相继传了出来,顶上一大块一大块的石板,,开始向下落来,整个地下街道,在剧烈地摇撼着。


  不但是上面的石板一块块地掉了下来,那巨大的石柱,更是一根接着一根,相继倒了下来,每一根巨柱倒下,都如同一下剧烈的地震一样!


  那真是世界末日!


  木兰花、穆秀珍和云四风三人,才一躲在神像之下,一块巨大的石板,便凌空而下,当那块石板砸下来之际,他们好像听到了胖子布卡的一下惨叫声。


  但这时,他们的四周围,充满了震耳欲鳗的轰隆声,究竟那是不是布卡在惨呼,他们也难以肯定,而那块石板,向他们直压了下来,砸在神像之上,由于撞击力十分大,“砰”地一声,齐中断裂了开来,靠在神像上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。


  他们三人就存身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。


  他们觉出,自石板下堕之后,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,自空而降,那些石头打在石板上,俱都发出沉闷的声音,可知份量十分重。


  如果不是恰好有那块石板断裂,分两面遮住了他们,那么,飞堕而下的石块,定然将他们三个人,一齐砸成肉酱了!


  他们在接下来的那一段如同世界末日的时间中,心惊肉跳,惊心动魄,除了接受那一下接着一下的轰隆巨响之外,什么也不及去听。


  在大小石块落下来的同时,砂也开始向下倾泻。


  当大量的黄沙开始向下倾泻之际,轰隆的声响,变得沉闷许多,石板可以遮住石块,但是却不能遮住黄沙,他们的身子,迅速地被埋在沙堆之中。


  当他们的全身被埋进在黄沙中之后,眼前变得一片漆黑,本来,在这样的情形下,他们是非要被生葬在沙堆之中不可的了。


  但是,他们在进来的时候,却全是佩戴着氧气头罩的,是以这时他们的身子虽然被埋进了沙中,他们的呼吸还不发生问题,他们的无线电通话系统,也还可以通话,木兰花忙道:“镇定,别动!检查你们的通话系统,你们全听到我的话么?”


  云四风的回答立时传来,道:“听到!”


  穆秀珍的声音急得有点哭音,她道:“兰花姐,我全身都被沙埋住了,我……我被活埋了。”


  “我们都一样。”木兰花回答,“我和高翔通话,你们保持镇定,千万不可乱动,在我们的上面,可能压有数千吨的石头。”


  木兰花的手在沙中慢慢地移动着,过了几分钟之久,她的手才摸到了无线电远程通话掣,她按下了掣急叫道:“高翔,高翔,你听到我的声音么?”


  她一讲完,连忙按下了掣,等候高翔的回答。


  但是,她却得不到高翔的回答,她只听到了一阵“嗡嗡”的声响,那表示无线电通信仪并没有坏,但是高翔却没有回答。


  木兰花再按下掣,又呼叫了几遍,最后道:“我们的情形十分危急,我们等于被活埋了,在我们的身上可能有数千吨沙石,请立即回答。”


  然而,当木兰花讲完,按下掣,等候高翔的回答时,仍然只是一些轻微的“嗡嗡”声。


  木兰花开始焦急了,他们如今被埋在沙中,也不知有多深,唯一可以救他们的,就只有高翔,但是高翔却一点反应也没有!


  难道高翔也出了事?


  木兰花的心中一凉,只听得穆秀珍又道:“兰花姐,高翔为什么没有回答?我们怎么办?兰花姐,我……觉得透不过气来。”


  云四风忙道:“秀珍,别心理作用,我们每一个人的压缩氧气,至少可以维持八小时,现在有足够的氧气呼吸的。”


  “那末,八小时以后呢?”


  云四风和木兰花两人都不出声。


  穆秀珍的这个问题,自然只有一个答案,八小时之后氧气用尽,那么他们自然窒息而死,还有第二条路可供他们选择么?


  木兰花呆了片刻,才道:“我们仍继续使用无线电和高翔接触,如果他也发生了什么意外,那么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了。”


  云四风苦笑了一下,道:“我们究竟遭到了什么意外?”


  木兰花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们进入的整条地下街道,就是一个极大的陷阱,那是用极巧妙的建筑建成的,只要一牵动那神像,那个大铁钩一脱落,就有一块石板崩下,而一块石板崩下,又导致另一块石板的崩塌,乃至所有的石块一齐解体,这是迦太基人设计来生葬罗马军队的,但是当年罗马人根本未能找到这条地下街道,却被我们撞上了。”


  木兰花又苦笑了几下,道:“而且我们遇到要更多的困难,两千年来,这里变成了沙漠,我们变得被埋在沙中,出不去了。”


  云四风忽然叫了一声,道:“兰花!”


  可是他叫了一声之后,却又呆了许久不出声。


  木兰花问道: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


  云四风道:“兰花,如果没有沙,只是石块压在我们的上面,那我们根本没有法子出去,但是大量的沙一齐倾了下来,对我们的脱身,反倒是有利的。”


  木兰花略想了一想,道:“你的说法很有理,因为大量的沙,承担了石块的重量,我们可以设法扒开沙,向上升去,可是——”


  木兰花叹了一口气。


  穆秀珍将她未曾说完的话,接着说了,道:“可是谁知道上面的沙会有多厚呢?”


  他们二人又不出声了。


  谁知道沙会有多厚呢?


  这时,他们是在一块大石板的遮盖之下,但如果他们要钻出去,那就必需离开大石板的庇护,那么,沙层不必太厚,只要有五尺的话,那种巨大的压力,便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得起的。他们势必被沙紧紧地埋住,连动一动都在所不能。


  他们静了片刻,木兰花仍然不断地在向高翔求救,又过了半小时左右,云四风道:“我想到了,我身边有一柄爬墙枪。”


  穆秀珍道:“呸,那有什么用?”


  “那是强力的爬墙枪,连着一只钩子,可以射上二十尺高的墙,将钩子挂在墙上,人就沿着绳索爬上去。”云四风解释着。


  “唉,”穆秀珍说道:“我问你,那有什么用处!”


  “秀珍!”木兰花道:“当然有用,他可以射出去,试探一下在我们上面的沙层究竟有多么厚,你别太慌张了,我们要镇定。”


  穆秀珍呆了一会,才道:“兰花姐,你说我什么时候在危急中慌张过,可是我们……我们现在是被埋在沙漠之中了。”


  “那么慌张就有用了么?”


  穆秀珍不再出声,云四风好不容易取了那柄枪在手,慢慢地向外,伸了出去,令得枪口向上,然后,用力扳动了枪机。


  他只觉得由于枪向后的反震下,沙层震得向下一压,他的一条手臂立时被压住了,刹那之间,手臂发麻,几乎立即丧失了知觉!


  云四风紧紧地咬着牙关,用力将手臂慢慢扯了回来。


  他虽然没有出声,但是他竭力挣扎着,转动着身子的情形,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,都是可以觉得出来的,她们两人紧张地等待着。


  直到云四风松了一口气,木兰花才问道:“怎样了?”


  “射出去了,我相信是射出了沙层的。”


  “希望过路行人可以看到那钩子。”穆秀珍讲了一句,她的话听来像是在讥讽云四风,但是她却真心希望这样的情形会出现的。


  她讲了之后,才道:“兰花姐,别怪我,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。”


  木兰花本来想要责怪穆秀珍几句的,可是突然之间,她心中陡地一动,道:“四风,震动来得如此之突然,高翔的无线电通话机,有没有可能在一开始就落了下来了呢?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么岂不是仪器没有坏,而我们又听不到他的声音?”


  云四风道:“是有可能的。”


  “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么,你射出去的铁钩,真有可能救了我们,也说不定的。”木兰花充满着希望地说着,“你刚才伸手出去,情形怎样?”


  “我能够再缩回手来实在是十分幸运的了。”


  “四风,”秀珍道:“那么说,我们爬不出去的了。”


  “我看绝无可能。”


  他们又不讲话了,只有木兰花,仍然不断地在向无线电发出求救的呼号。


  ※※※


  云四风射出的那只铁钩,真的救了他们。


  当地下街道牵一发而动全身,开始毁灭之际,震动之剧烈,令得在那间石室中的高翔,也突然跌了一交,他连忙站了起来。


  当他站起之后,那石室四壁的大石,也已经摇摇欲堕了。在刹那之间,高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他只是对着那着洞大叫道:“兰花,兰花!”


  他叫了两声,才想到自己有无线电通讯器可用,但是当他伸手向腰际摸去时,却发现挂在腰际的无线电通话机已然因刚才的一跌而落到了地上。


  而正待他一步跨过,想去拾无线电通讯仪之际,石室的石壁,已开始倒了下来,高翔为了不被大石砸中,唯一的办法,便是离开那石室。


  他连攀带爬,出了石室,整个沙漠,似乎都在震动着,像是有一条一哩多长的巨龙,伏在沙下睡觉,而这时它已睡醒了一样。


  不但是震动,而且轰隆的巨响,不断自沙下传了上来,沙漠坍陷了,高翔目瞪口呆地看看沙漠向下陷了下去,转眼之间,便形成了一条笔也似直,深可十尺的坑道,而在坑道的尽头,则有一堵蚌壳形的樯,露了出来,因震动而腾起的黄沙,直扬起了三十尺高!


  高翔完全呆住了,他的一生之中,不知经过多少冒险生活,但是却从来也没有如今这样恐怖的经历过,他张大了口,合不拢来。


  而当他再合起口来时,他口中已多了半口的沙子,那是刚才扬进他口中的,但是由于惊骇过度,却一点也不知道。


  他沿着坑道向前奔着,叫着。


  他像是疯了也似在沙上扒着,拨着,在那一刹间,他只想到一件事:木兰花等四个人被活埋了。但是逐渐地,他恢复了理智。


  他想起,他们四人是有氧气罩的,不致窒息。


  但是他的心情只松弛了半秒钟,因为沙层下坍了那么深,没有一个人可以抵受得起这个压力,一定是粉身碎骨的了。


  高翔无助地坐倒在坑道中竟然放声嚎哭起来!


  他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,他心头像有千百条绳子在绞着一样,使他不断地发出哀痛欲绝的乾号声来,他的声音,实是惨得令人不忍卒听!


  一直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头,猛烈地摇他的身子,他才停止了号叫,也看清了摇他身子的人,是干维尔警官,而其余六人也来了。


  干维尔警官焦急地问道:“什么事,发生了什么事?”


  高翔指着前面,道:“沙层……坍了下来,他们被活埋在下面了,他们一定已经死了,我……我为什么不和他们在一起——”


  高翔伤心欲绝地讲到这里,突然,就在他手指所指的不远处,“飕”地一声,射出了一只铁锚形的铁钩来,落在沙子上。


  原来高翔伤心欲绝地在坑道内奔着,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坑道的尽头处。而他所在的地方下面,恰好就埋着木兰花等三人!


  当那只铁钩才一从沙中冒出来之际,所有的人都是一呆。


  一时之间,他们都无法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一位警官俯身,将那钩子取了起来,钩子下面还有七八尺长的一截绳子拖着。


  也就在这时候,高翔举着双手直跳了起来!


  他那突如其来的行动,将在他身边的干维尔警官吓了一大跳,忙道:“你——”


  可是他才讲出了一个字,高翔便已高叫了起来:“他们没有死,他们被埋在沙下,他们没有死,他们至少可以支持六小时了!”


  干维尔警官等人还在发怔,但高翔已用力在干维尔警官的身上,推了一下,那一下,推得干维尔警官,几乎跌倒在沙上。


  “我们还等什么?”高翔用嘶哑的声音呼叫着,“快去准备掘沙机,我们要争取每一分钟的时间,就在这里掘下去,木兰花他们,就在下面!”


  其余的警官也全都围了上来,但他们都望着干维尔。


  干维尔警官低着头,像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下令去救木兰花一样。他的那种神态,令得高翔觉得十分之迷惑和不可解。


  但是在高翔混乱的思绪还未曾理出一个头绪之际,干维尔警官已然作出了决定,他道:“好,我们的确要珍惜每一秒钟时间,快去准备!”


  高翔最先跳出了坑道,掘沙机等的应用机械,全在半哩外的石室附近,要移动到这里来,是十分容易的事,二十分钟之后,第一架掘沙机已在开始工作了。


  ※※※


  被压在沙层下的木兰花、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,是不知道他们已然有了生机的,他们等于是在暗无天日的情形下等死。


  云四风的右手在沙漠中慢慢地移动着,他的手碰到了穆秀珍的手,两人的手,立时紧紧地握在一起,云四风吁了一口气,道:“秀珍,我很高兴。”


  穆秀珍并不出声。


  “我很高兴,”云四风重覆着,“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我能够和你在一起,秀珍,就算你想逃避我,也不能了。”


  他讲到这里,干笑了几声,像是在自嘲。


  “我,”穆秀珍的声音有点哽咽,说:“我没有……没有想逃避过你,一直也没有,甚至……在第一次见你时,我就没有想过逃避!”


  “可是,”云四风心中大喜,他将穆秀珍的手捏得更紧,同时又想起了以前穆秀珍对自己的冷淡,“可是你以前为什么……”


  “唉,”穆秀珍叹了一声,幽幽地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
  云四风没有再说什么,他知道自己已得到了穆秀珍的芳心,可是,却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得到的,美是够美了,但却也太凄艳了!


  他们两人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听得木兰花仍然在呼救,由于不断呼救的结果,木兰花的声音,听来已变得十分之嘶哑了。


  在极度的漆黑之中,他们是无法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的,他们是在绝望的情形之下等待着的,他们等待的绝不是获救而只是死亡之神的来临。


  他们只是等待着压缩氧气的用罄,那么,死神便会拥抱他们,他们的身子,将会永远被埋在沙下,只怕永不会有人发觉。


  可是,高翔到哪里去了呢?


  木兰花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,但是她却也得到不到答案,因为她遭遇的变故是突如其来的,她根本不知道高翔在洞外的情形如何。


  时间在慢慢地过去,突然间,他们三人都感觉到沙层似乎在动,在向下沉,云四风首先打破了沉默,道:“沙在向我们挤过来!”


  木兰花沉声道:“是的,我早已觉察到了。”


  “那……岂不是不等氧气用完,我们就——”


  穆秀珍的话并没有讲完,因为在突然之间,他们见到了一丝光亮!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,但是他们的确是见到了光亮。


  光亮在他们的左首。


  而当他们见到了那一丝光亮的同时,他们也都听到了机器的轧轧声,和高翔的叫唤声,以及其它许许多多的声音。


  那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生机!


  意料之外的喜事,和意料之外的变故一样,是会使人发呆,是以一时之间,他们三人仍然蜷缩在石板之下,竟不知如何才好!


  然后,他们看到了高翔。


  高翔手中的铲子飞舞着,他人则伏在沙上,他一面在铲拨着面前的沙,一面高叫道:“兰花,秀珍,四风!你们听到我的声音么?”


  他一定已叫了许久,因为他的声音,哑得几乎听不见。


  那时,他离开木兰花他们,实际上只有一码的距离了,但是他却并没有发现木兰花,是以,当木兰花突然用十分平静的声音,应了他一声之际,他也呆住了!


  他的脸上,呈现出不可信的神色来,然后,他猛地拉住了木兰花的手,将木兰花从石板之下,拖了出来,紧紧地拥着她。


  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也相继走了出来。


  他们重又回到了空气之中,那种舒畅,实在是令人难以形容的,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互望了一眼,穆秀珍想起刚在已答允将芳心献给云四风的话,脸上略红了一红。但是,过度的喜悦,立时冲刷了她心中的羞涩,她叫道:“高翔!高翔!”


  高翔转过头来,穆秀珍拍着身上的沙,道:“高翔,真想不到还能见到你,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在沙下被活埋着的?”


  “那只铁钩。”高翔回答着。


  “那是四风射上去的。”木兰花解释着。


  这时,他们都是在一个八尺深,约有十尺直径的圆坑之上,干维尔警官在上面叫道:“你们快上来,沙坑随时会坍下来的!”


  从上面放下来的绳子,将他们四人,一个一个地吊了上去。干维尔警官道:“布卡呢?”


  “他只怕已死了,当变故发生之际,我们恰好来得及滚到了那神像之下,而一块大石板又压了下来,遮在我们的上面——”


  木兰花讲到这里,犹有余悸地震了一震,道:“我们之能够死里逃生,全然是运气,那可以说是近乎奇迹的运气!”


  云四风却道:“兰花,你怎么不将你自己的机智估计在内?如果不是你在变故发生之前的半秒钟意识到会有事发生,而将我们两人先推了下去的话,那么至少我们两个人是不会有生还的希望的了。”木兰花摇着头,道:“总之是运气!”


  干维尔警官到这时才插进口来,道:“那么,迦太基人的藏金——你们根本未曾发现,便已出了意外了,是不是?”


  这时,向下看去,可以看到那石台,石台之上,在神像倒下之后,留下了一个洞。那洞中当然也已塞满了沙,但是还可以看到几个大齿轮。


  那些齿轮,自然就是导致整条地下街道崩坍的机关了。


 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,她指着那石台,将如何发现地下街道,如何以为藏金一定是在那石台之中,因之去推倒神像以致引得整条地下街道全都崩下的经过,讲了一遍,干维尔警官用心地听着。


  木兰花讲完,干维尔警官才道:“那么照这样的情形看来,在地下街道的下面,仍然是有着暗道的,我们要将这石台炸开来看看。”


  在经过了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经历之后,木兰花等四人对于是否能发现迦太基城的藏金一事,兴趣已然大大地减少了!


  因为他们已感到,在世界上,最可贵的是生命,而不是黄金,当他们被埋在沙层中的时候,即使全世界的黄金全属于他们,那又有什么意义?


  但是干维尔警官的提议,却也是十分合理的。


  是以木兰花点头道:“我们可以试试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指挥着别人,搬来了烈性炸药,埋入石台的那个洞中,他们都退了开去,这时候,天色已然渐渐黑下来了。


  他们退开了四十码左右,在那堵蚌壳形的墙后,干维尔警官用力按下杠杆,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浓烟冒起,黄沙飞扬。


  等到浓烟飞散,和扬起的黄沙又沉了下去之后,他们才又来到了那沙坑之前,石台已经完全被炸毁了,可以看到,有一个可供人爬进去的洞口。


  十一个人,各带着强烈的电筒,一起爬了进去,那洞口的进口处十分窄,里面也只能弯着腰来行走,那情形像是现代城市的下水道。


  他们看到,有无数钩子向上升着,每一个钩子之间,本来都可能是钩住的,但是这时却已全散了开来,那地道的长度和地下街道相等。


  但是,他们却未曾发现任何藏金!


  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,高翔突然道:“等一等,那些铁钩,可能不是铁钩,而是金子的!”


  走在前面的干维尔警官,连忙拉下了一个,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子,用力地刮着,木兰花叹了一口气,道:“别浪费气力了!”


  高翔道:“为什么,有这个可能的。”


  “绝对没有!”木兰花肯定地回答道:“这些钩子全是要用来承担数吨以上的力道,维持地下街道历时两千年之久仍然保持完整的,那一定是当时所能铸出来的最好的钢,金子是十分柔软的,怎能用来作负荷如此之重的用途?”


  干维尔警官颓然地抛开了手中的铁钩,道:“那样说来,迦太基人的藏金,是没有希望的了?是我们找不到,还是它根本不存在?”


 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,道:“两者都有可能。”


  他们鱼贯出了地道,上了沙坑,木兰花背着双手,来回走了几步,道:“干维尔先生,我们已承认失败,放弃寻找了!”


  干维尔警官苦笑着,道:“那是十分可惜的事情,但既然连你们也认为必需放弃了,那我们看来,也真的只好放弃了。”


  木兰花感到十分难过,她道:“我的一生之中,可以说从来也未曾做过这样没有意义的事,化了这许多时间,竟然一无所获!”


  穆秀珍也大有同感,道:“还差一点赔了一条命!”


  云四风却十分乐观,道:“不经一事,不长一智,至少以后再有什么活龙活现的宝藏图之类,我们可以不会再上当了。”


  干维尔警官也苦笑了一下,他们一齐挤上了一辆吉普车,驶回半哩之外的营地,到了营地之后,他们因为明天已准备回去,所以不必再保存多余的食水,他们每一个人都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,并且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回到各自的营帐中睡着了。


  第二天早上,最早醒来的是穆秀珍。


  她伸了一个懒腰,坐起身来,看到和她同帐的木兰花还在睡着,她赤着足,一面伸着手,一面走出了营帐,当她一走出营帐之际,她不禁呆住了。


  那时,太阳刚伸起。


  在朝阳的照耀之下,整个沙漠,都闪闪生光。


  但是,在前面,就在她这时所站的地方面对着的方向,她却看到了一团灿烂的金光。那是真正的一团灿烂之极的金光!


  那种黄澄澄,令人目为之眩的金光,毫无疑问,是一大堆金子所发出来的,而且,发出金光的所在,就是他们昨天被活埋的地方!


  在开始的半分钟之内,穆秀珍完全呆住了!


  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像金子是从何而来的,难道是吊在天上,在夜晚落下来的么?当然不可能是,那么,为什么昨晚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呢?


  还是那根本不是金子的反光,而只是朝阳的光芒?


  但是在呆了半分钟之后,朝阳升得更高,那黄金的光芒也更灿烂,更耀目了,她开始高叫了起来,道:“你们快起来,你们快来看!”


  她的叫声,将每一个人都吵醒了。


  而每一个从帐篷中走出来的人,向穆秀珍指着的那方向看去,只看了一眼,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,以致在两分钟之后,木兰花才道:“我们过去看看!”


  穆秀珍叫道:“快来呀!”


  她奔向一辆吉普,所有的人全跟在她的后面,纷纷上了车,穆秀珍用最高的速度,向前驶去,不必驶到近前,只驶到了离昨晚出事的地点,还有数十码之际,他们便已看清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!那一堵墙,在整个地下街道倒下之际,仍然屹立着的,竟是纯金的!一堵纯金的樯!


  那墙约有四尺厚,在金子层的两旁,全是石块,金子层大约有两寸厚,石块砌在金子之外,在昨晚炸毁石台的爆炸中,有十来块在顶部的大石被震落,现出了金子层来。而昨晚由于天黑,他们竟没有注意,直到今日早晨,才被穆秀珍首先发现!


  穆秀珍将车子直驶到了近前,各人纷纷下车来。


  干维尔警官像是着了魔似地,在金墙前面团团打转,其余几个警官都失声地叫道:“黄金!黄金!这全是黄金!”


  穆秀珍等四人,绝不是贪财之人,但是当那么多的黄金呈现在眼前的时候,他们也不禁为之目驰神眩,感到惊心动魄!!


  他们四人肩靠肩地站立着,仰头望着那整幅金墙顶上暴露出来的部份,好久,穆秀珍才道:“兰花姐,这里究竟有多少金子?”


  “这是难以估计的,”木兰花回答,“唉,其实我早应该想到,为什么地下街尽头的那堵墙,要造成像平坦的碗底一样,唯有这种形状,才是符合力学的原则,可以使沉重而又只有两寸厚的黄金竖起来,不致于变形的,我如果早想到这一点,也不会有昨晚的祸事了!”


  穆秀珍兴奋地道:“兰花姐,这许多黄金,有一大半是我们的,唉,天知道,我们运了回去之后,将它放在什么地方好呢?”


  木兰花还未曾回答,只听得他们的身后,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,道:“这一点,你们不必操心,因为这些黄金没有一点是属于你们的!”


  那是干维尔警官的声音,但是,他的声音,这时听来,却是如此的冷酷,而且,他所讲的话,又是那样地骇人和不合理!


  木兰花等四人连忙转过身来。


  可是当他们转过身来之际,他们更呆住了!


  除了干维尔警官之外,其余六名警官,每一个人的手中,都握着一柄手枪,而且,枪口全是对准了他们的!而他们的脸上,却又一样地冷酷!这令得他们四人,全都感到意外之极。


  穆秀珍首先道:“好家伙,你们想干什么?”


  干维尔警官又冷冷地道:“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们,这里所发现的黄金,没有一点是属于你们所有的,你们听到了没有?”


  穆秀珍大怒,但是她还未曾出声,木兰花一伸手,已将她拦住,低声道:“秀珍,别出声!”然后,她才冷冷地道:“我想你们的算盘打错了,你们绝不能将那么巨量的黄金据为己有的,你们的犯罪行为,将是绝不能隐瞒的,警官先生!”


  干维尔警官一听,突然“嘿嘿”地笑了起来,高翔怒道:“笑什么,你们七个人有本领将这么多的黄金,运出沙漠去么?”


  “我们当然没有这个力量,但我们的国家有。”


  木兰花等四个人陡地一呆。


  木兰花立时反问道:“你们的国家有,那是什么意思?”


  “我们来参加工作之前,”干维尔警官用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宣布,“内政部长曾经给我们一个极其秘密的命令。”


  “那命令是什么?”


  “如果发现了黄金,所有的黄金,都归国家所有。我们的国家十分贫困,贫困得要允许我们的敌人,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敌人就在我们的身侧发展,所以,我们需要足够的黄金来扩充军备,来使我们能和我们的敌人,好好地打上一仗!”


  干维尔警官像是在演讲一样。


  木兰花静静地听他讲完,才道:“那样做,你们的国家或者可以多得些黄金,但是你们国家的声誉却也因之扫地了,因为我们是订有合约的,在我们递交给你们政府的申请书上,你们政府,你们的内政部长曾签署一份文件,讲明是三七分的。”


  “对了,”云四风道:“我们可以公布这份文件。”


  “你们只管公布好了。”干维尔警官冷冷地回答。


  “那样,国际舆论会怎样?”木兰花问。


  “不怎样,因为我们没有做什么违反合约的事,你们的申请书是说:如果木兰花寻宝队得到了藏金,那么就三七分。而事实上,木兰花寻宝队什么也没有发现,公开宣布失败,宣布放弃了的,是不是?”干维尔警官狡猾地笑着。


  “可是如今我们发现藏金了!”高翔叫着。


  “那不是木兰花寻宝队发现的,是布卡寻宝队发现的,布卡寻宝队的领导人布卡已经死了,所发现的藏金,在多数队员的议决下,决定全部贡献给政府。”


  “见鬼,什么叫多数队员的意见?”


  “我们这个探险队是十一个队员,现在七个队员赞成将发现的宝藏全部贡献给政府,那是七对四,还不是多数决定么?”干维尔警官理直气壮地回答。


  穆秀珍、高翔和云四风三人,一齐望着木兰花,等候木兰花的决定,因为听来,对方的话是理直气壮的,难以驳得倒他们。


  而木兰花这时,心中也是乱成了一片。


  在经历了如许的曲折之后,还会有这样的一个波折,那是木兰花绝想不到的一件事,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,应该如何呢?


  她呆了好一会,才道:“你们真是在为国家着想么?”


  “当然是。”干维尔警官立时回答。


  “那么,你们自己也什么都得不到了。”


  “我们根本不要!”干维尔警官的回答更大声了。


  “你们的这种神情,很使我佩服,但是实际上你们的做法,我是不能称之为“爱国”的,因为你们的国家得了这批黄金,定然是去购买更多的军备,蠢蠢欲动,准备打仗,而战争只会给你们的国家,给你们的阿拉伯集团带来损害!”木兰花一本正经地说着。


  “也许会那样,但如今我们似乎不必讨论这个问题,我们只是在执行部长的秘密命令,你们将被解回突尼斯市去,和部长见面。”


  木兰花笑了起来,道:“那也未免太紧张了,那样大块的黄金,若是得不到你们国家的协助,是谁也弄不走的,何必要“解”我们回去?”


  穆秀珍道:“兰花姐,难道……难道……”


  云四风道:“难道就这样算了?”


  木兰花摊了摊手,道:“不这样算了,有什么办法?我们能和一个国家作对么?别难过,连一个国家有了那么多的黄金,也未必是一件好事,何况是我们,没有了那些金子,我们也不见得会饿死,而且,我们至少也得到了一点收获。”


  “我们得到了什么?”穆秀珍问。


  “一个教训!”木兰花重覆着:“我们得到了一个教训,它教训我们,千万别太过份地相信人,当你太相信人的时候,人家就开始利用你了!”


  干维尔警官的脸上,红了一红。


  木兰花拍了拍手,道:“好了,我们走吧!”


  穆秀珍虽然还愤愤不平,但是也无可奈何了。


  ※※※


  当天晚上,他们就回到了市内,他们被带到了内政部长的办公室,在办公室中,内政部长兴奋地在走来走去,一见了木兰花等人,便停了下来,道:“你们来了,我们的专家,已去估计迦太基人的藏金,究竟有多少价值,我想数目一定大得惊人!”


  高翔坐了下来,故意不礼貌地将双脚搁在部长的办公桌上,道:“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你要我们来,就是为了讲这些么?”


  部长的神色,相当尴尬,但是他仍然狡辩着,道:“你们要弄清楚,这绝不是我们在掠夺,因为藏金不是你们的寻宝队发现的。”


  部长的话,更令得他们四人发怒。


  部长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几下,道:“我请你们来,是要你们对这件事的经过,最好保守秘密,绝不要向外人提起。”


  云四风冷冷地道:“既然不是掠夺,为什么怕我们对外人提起?”


  内政部长面色一沉,道:“如果你们不能遵守秘密的话,那么我必需请你们在这里多住半年,我们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已有了足够的军费。”


  木兰花叹了一声,道:“好,希望你们能够打胜仗,我们答应保守秘密,但是我不得不说,你,以及你们的集团,是十分之卑劣的。”


  内政部长望定了木兰花,好久,才道:“我会记得你这句话的。”


  木兰花一字一顿,又道:“希望你再记得我另外的话,一个如此卑劣的集团,不论有了多少军费,想要打胜仗都是不可能的!”


  内政部长大声地道:“小姐,你太过份了,要知道,阿拉伯集团中的政治领袖中,是包括你的好朋友,萨都拉总理在内的,岂不是你连他也骂在内么?”


  “如果他居然也会赞成发动战争的话,那么我就将他也骂在内。”木兰花从来也没有这样激动过,她甚至在桌上重击了一下。


  内政部长沉声道:“那么,你是将他也骂在内了,他正是我们集团之中,主战最力的一位——你们肯保守秘密,那你们可以离去了!”


  高翔缩回了他搁在桌上的脚,懒洋洋地站了起来,作出一个十分卑视的神情,木兰花的脸色则十分凝重,像是在想作什么心事。


  他们离开了内政部长的办公室。


  当他们飞回家来的时候,当然他们全是十分沮丧的,因为他们发现了迦太基城的藏金,但是他们自己,却什么也没有得到!


  非但他们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,而且,连包博士的遗言,他们也未能做到,包博士曾希望他有一个全世界最华丽的坟墓,但他们既然什么也没有得到,鲍博士在九泉之下,也自然只好失望了。


  ※※※


  一个月之后,世界各大通讯都从中东发出了战云密布的消息,阿拉伯集团准备打仗了,消息也迅即传至世界每一个角落。


  战争看来似乎不可避免了。


  所有的阿拉伯国家都表示站在同一阵营。


  战争终于爆发了。


  但是战争结束得也快,只不过几天就结束了。


  战争是以阿刺伯集团大失败为结束的。


  那一天早上,木兰花拿着报纸,看到了战争的结果,她放下了报纸,道:“秀珍,你看,竟给我不幸而言中,他们失败了!”


  “哼,他们不失败,我还吃得下东西么?”穆秀珍三口就吞下了一块面包。


  “这么多的黄金,用来建设国家,一定大有可观,但用在战争上,不到几天,就什么都完了,而且还担了一个失败的恶名!”


  木兰花叹息着,摇着头。


  “快吃早点吧,理会他们作什么!”穆秀珍开心地笑着,“我们没得到什么,他们自以为妙计百出,但一样什么都得不到!”


  木兰花也笑了起来,她想起了一句话:人算不如天算!一切事情。似乎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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